莫邪仍旧不语,一颗心却忽然拎得高高的。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害怕,过去他不知,现在他却算是知道了。
方才他冒险对自己施了睡咒,只想酬她心愿一回,好使她畅意之时突破心法第四重——乐忘红尘。与其说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牺牲自己去做这等事情故而自暴自弃的自我催眠,倒不如说是他根本无法面对玉言诚实的,呼之欲出的欲望。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办法分辨出方才恢复知觉的一刹那,他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心里那一闪而过的究竟是释然还是失落。仿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奋不顾身的一跃而下,结果却发现脚下踩着的正是坚实的泥土,强大的心理反差令他一时无所适从。
而玉言额上的莲印未成,却在提醒他,她的心思并未纯净通彻,境界未成,仍须努力。一时间,他实在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索性随性而行,领她来这群星楼。
她前世向自己表白盟誓之处,只盼能勾起她过往回忆。但踏足此处,玉言的心未乱,他却自已先乱了。
她踏足前世热望被重重打击之处,怎地还能如此镇定,如此坦然,热情一如既往,不,应该说,虽然畏怯,但却坚定更胜从前。
从前的玉蜒将军,炽热的情感如同利箭,有去无回,伤人伤己,今日的徒儿玉言,身上却多了另外一种东西。仍然炽热,但却懂得克制,懂得迂回,韧性和耐性如同水流一般,随遇赋形,不离不弃,百转不回。
只比以往,更难招架十倍。
就如此刻,她明明已经放手松开机会,竟然还要重提旧事,她竟在这等时机,又一次的,坚韧不拔的坦露心迹,这是怎样一种坚韧,怎样一种勇气?
若说他过去从未怕过什么,为何在这一刻,他几乎想落荒而逃?他实在有点害怕玉言假如当面向他提出索要感情的要求,他将不知该如何应答。
或者说,他的心里在很早之前已经恐惧着这一点,他的自我催眠,实际上是一种逃避。
玉言听得他半晌没有反应,有点忐忑的,低低的又问一遍,“师傅,我能不能……”
“不能……你刚不是索要了我的紫箫么?”莫邪好像被火烧了尾巴,急急打断。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惊了一下。
莫邪惊觉自己竟然方寸大乱,风度全失,这种事情实在从未有过,居然还是在玉言的面前。
玉言的惊,却是见到他脸上红晕忽现,眼神躲闪,脸上的表情竟然像是尴尬。从来英明神武眼睛瞧不起余人面子至上腹黑骄傲的师傅,竟然也会尴尬?!
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唯恐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可眼内所见,却是真真切切的。那原本只在其余人脸上见到过的红晕,此刻果真出现在师傅脸上,把她给看得痴了。
这红晕泛在锦青脸上,那是海棠春睡,惊却石凉;泛在小黑脸上,那是猛虎蔷薇,雄伟低眉;泛在迎柳脸上,那是暮色潜动,春草萌芽;泛在朱霓脸上,那是英霞灿烂,如火如荼;泛在冷枫脸上,那是妖红翠欲,秋波横流……只在师傅脸上,那是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