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哭一路走,每走一步,原先灰败的沈昼叶就剥落一分,现出另一个年轻锐利的女孩。她觉得自己的残骸掉进身后的水里,化为与地球一体的灰烬,可是她每走一步,就痛得像是在流血。
沈昼叶路过自己泡了数年的实验大楼。
实验大楼灯火通明,她师弟师妹的办公室亮着长明灯,又被梧桐掩映着,梧桐树叶漆黑,那些年轻人里爆发出一阵灵感迸出的欢呼,落进沈昼叶满是泪水的眼底。
我好起来了,他们也会的。沈昼叶泪眼朦胧地祝福他们。
他们也会的。
沈昼叶穿过雨风凛冽的未名湖,湖面在风雨中激荡,像是千百年来学者的咆哮。
她路过空无一人的操场,路过化为石头的蔡元培先生,路过乾隆诗碑,她路过历史和将来。
路灯微弱地落在地面。沈昼叶小高跟鞋湿透,连卷发都湿淋淋地披在脑后——她看上去极其狼狈,脚尖重重地落在盈满光又落着雨的水塘之中。
在花神庙的门洞前,沈昼叶与一个高个的年轻人同行。
那青年人最多不过大三,踩着双AJ1Chicago,说话带着点儿江南口音,沈昼叶跟在他身后走,依稀听出他是那所沈昼叶第二备选的大学的数学系学生,是来参加丘成桐大学生数赛的。
青年语气相当闲散,隔过雨水,道:“……也还行吧,感觉不太难,和IMO差不多吧。”
沈昼叶一边哭一边想,丘赛还是比IMO难点儿的,做起来稍有吃力。
长夜辽阔,雨水茫茫,沈昼叶哭得鼻尖儿都酸了。
然后。沈昼叶听见那个青年说:
“……肖然,我快疯了。”
“我他妈每天都觉得活着没意思,”
那年轻人路过临湖轩时声音发着颤。
“……我这样到底是要做什么?”年轻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