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星上也有无数人和孙斐一样,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格里菲斯·达尔顿先生说到底,不过是个打着数据分析幌子的骗子罢了。
如果事情仅止于此,那么格里菲斯·达尔顿先生就不会被杀了,最多引起一些争论而已。他本可以把《文明的代谢》这本书就结束在这里,但他居然自认为有能力得出更多的结论。
他说,这条平滑而温暖的负面指数曲线隐含着巨大的风险。
风险来自于哪里呢?
竞争!他认为风险来自于竞争。负面指数越高,意味着越残酷的竞争;而负面指数变低,意味着竞争在淡化以至消失。
好吧,到此为止,立即停下!
不,格里菲斯·达尔顿先生接着说了下去。他认为,伊甸园星完蛋了——除非人们行动起来,否则的话,伊甸园星就完蛋了。
如何行动呢?
格里菲斯·达尔顿先生不知道。
但他却明确地表示,在下一次达尔顿停滞点出现的时候,如果发现达尔顿负面指数有所升高,将会令他感到十分欣慰——这是他在《文明的代谢》这本书中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在一个寒冷的下着小雨的清晨,就在自己家的门口,格里菲斯·达尔顿先生出来倒垃圾的时候,一个在那里等了很久的年轻人杀了他,而且捅了他十几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你这个可恶的反人类的家伙!”
关于格里菲斯·达尔顿,张琦曾经表达过一些自己的看法。
张琦对任为说,从克雷丁时期云球演化停滞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认为,谈到演化,一定需要足够大的规模来产生突变,只有规模足够大的时候,属于小概率事件的突变才会发生,所以他寄希望于云球星,而不看好伊甸园星。但是现在,格里菲斯·达尔顿先生提醒了他,演化不仅仅面临突变产生的问题,还面临突变筛选的问题,因为突变是没有方向的,既可能变好,也可能变坏。
“这不是废话吗?”任为这样回答张琦,“突变、选择,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格里菲斯·达尔顿先生被杀后,那个小伙子被抓了,从此,人们认识了他,他叫赫希尔·查克,是一个学社会学的博士生。
对赫希尔·查克的审判很艰难,一直延续了四年多。
一方面,赫希尔·查克的杀人罪行无可置疑,而且手段极其残忍;但是另一方面,赫希尔·查克的动机却是出于对格里菲斯·达尔顿的反人类思维的痛恨,毫无疑问,他的心中充满了对人类的热爱,充满了对这个星球的热爱。
赫希尔·查克有大批的同情者——事实上,用“大批”这样的词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在充满了爱与和平理念的伊甸园星,有99%的人是他的同情者,和他一样痛恨格里菲斯·达尔顿——这个衣冠禽兽,居然期望达尔顿负面指数的上升,并将为之“感到十分欣慰”。
同情者们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对赫希尔·查克的支持。最终,赫希尔·查克被判处了十五年监禁,而实际上,仅仅在监狱里待了三年之后,他就被提前释放了。然后,赫希尔·查克完成了他的博士学业,并成为一名广受欢迎的政治家。在二十多年以后,他甚至当选了全球执政官。贯穿整个执政生涯,他始终勤勉努力,在后世被广为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