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莱果是一种很好吃而且很有营养的果实,口味类似于地球上的苹果,外表长得像红薯,果肉却是黑色的。云球中很少有人吃这种东西,因为它埋在地下深处,并且仅仅分布于哈特尔山的西北麓。拉斯利知道,可惜云球人并不知道,否则像老巴力这样的哈特尔山居民也许就不会生活得那么辛苦了。偶尔的意外事件,比如腹狐或者山地黑鼠的折腾,让少数莱莱果来到了地面,极少数饿极了的云球人曾经吃过,给它们起了莱莱果的名字。可它们被云球人吃到嘴里的时候通常并不好吃,因为腹狐和山地黑鼠只会去寻找熟透了的莱莱果——它们闻到了某种恶臭的味道,它们喜欢的一种恶臭。和地球上的大多数果实相反,熟透了的莱莱果不但恶臭,吃到嘴里也非常苦涩。不过,云球人不知道,在它们熟透之前,有漫长的前成熟期,那时,它们闻起来是没有味道的,而吃起来则甘甜无比。
哈特尔山西北麓通向坎提拉沼泽。坎提拉沼泽对萨波人而言是一个无比荒蛮的存在,甚至比西方斯吉卜斯沙漠更加荒蛮,所以总体来说,向西北方向,哈特尔山越来越荒凉。老巴力这样的居民,通常只会向东北方、东方、东南方或者南方下山,那里通向雷未法瑞斯、黑石城、白汀港和凯旋关。所以,哈特尔山西北麓人烟稀少,如果有人,一般是从坎提拉沼泽过来的。相较于坎提拉沼泽,这里似乎好了很多,但真正的坎提拉人并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对他们来说显得过于干燥,他们还是更习惯于沼泽中的湿润环境,而且,越过坎提拉沼泽的边缘地带抵达这里也并不容易。那些边缘地带几乎没有道路,也不能行船,路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同时,比起坎提拉辽阔的中心地带,这里隐藏了多得多的蟒蛇和鳄鱼。
赫乎达就是坎提拉人。
当然,赫乎达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哈特尔山,他有无法拒绝的理由。他所在的纳南村,由于死血病的暴发,多数人已经死了,其中包括他所有的家人。他的父母妻子全都染上了死血病,并且很快就死了。村里剩下的人都离开了村子,赫乎达和七八个人一起也逃了出来。
纳南村位于坎提拉沼泽最大城市纳金阿的南边不远,而纳金阿也已经被死血病包围。村里的人都说,纳南村的死血病就是被纳金阿逃到这里的人传染过来的,那些纳金阿人都已经死了。赫乎达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向南方逃命,路上并没有什么可以长期生存的地方,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能够平安到达斯吉卜斯沙漠或者哈特尔山。
一路上,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死于非命,陷入沼泽被淹死,或者被蟒蛇和鳄鱼所吞噬,只有赫乎达一个人坚持到了哈特尔山,但也已经是奄奄一息。
拉斯利救了赫乎达。他无法将一个昏迷在野地里、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人置之不顾,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赫乎达背回老巴力之屋。这家伙如果不是饿得太瘦,其实是个大块头,如果那样的话,拉斯利可就背不动了。虽然知道赫乎达还没有死,但拉斯利没法弄醒他,只好干起了这个并不容易的体力活。
在温暖的屋子里,晚上的时候,赫乎达终于醒了过来。拉斯利并不会坎提拉语,但幸运的是,赫乎达居然会萨波语。他先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些东西,然后开始讲述。拉斯利了解到了坎提拉沼泽的死血病,还有赫乎达的一切。
赫乎达三十岁,原本是一个商队的马夫。通常,商队会绕道斯吉卜斯沙漠、断水城、吉托城、凯旋关,把纳金阿和林溪地的首府白汀港连接起来。坎提拉沼泽和哈特尔山之间的边缘地带过于凶险,哈特尔山的山路也很艰难,人可以走,依靠马匹的商队却很困难,所以商队不会走这个方向。从沼泽向南略微偏西到斯吉卜斯沙漠,虽然也不好走,但比较而言还是好多了,那是相对成熟的沙漠商路。进入沙漠后,拐向东南,经过断水城到达吉托城之后,剩下的路就是阳关大道了。当然,这样做付出的代价是绕着春风谷的群山转了一个大圈,路途远了很多,可总体来说还是值得的。不过,这种商队并不是很多,赫乎达不总是有工作可做。所以,这次死血病的暴发,他并没有因为正在远行而逃脱。
他们一起逃难的人,原本是要去斯吉卜斯沙漠的,毕竟沙漠商路安全得多。但这不是在商队中,他们几乎没有粮食,只能以路上时有时无的野菜为生。他们的体力衰弱得很快。即使能够到达沙漠,赫乎达也不认为能够越过沙漠到达断水,更不要说吉托城了。所以他做了一个选择,向东南方向直接去哈特尔山。这条路虽然困难而危险,可距离有人烟的地方却近得多。哈特尔山中没有什么城镇,但小村庄多少却还是有一些的。
显然对赫乎达自己而言,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熬了过来。但对他的同伴而言却并非如此。他们也许还是应该向南去沙漠,或者干脆不要离开沼泽,因为现在,他们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赫乎达并不知道,因为这次的死血病,坎提拉沼泽中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只知道,村子里的人要么走了,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在苟延残喘,离死也不远了。其实以前,沼泽中并非没有死血病,不但有,而且年年都有,纳南村也经常会为此死几个人,可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异常严重。
变异,流行病总是在变异,拉斯利这么想,但并没有说。
拉斯利觉得很难受。死血病和地球上的疟疾有点像,对地球而言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疾病。实际上,在地球,疟疾已经有很久很久不见踪影了。无论哪种类型的疟疾,多么严重或者多么善于传染,都几乎只能在历史书上看到了。就算在沼泽中,传播疟疾的蚊虫特别多,但治疗疟疾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理智让他知道,这种感受并不对,因为这是在云球。
他调阅了缓冲区中的云球知识库,联网搜索没有用,公众网络上没有关于云球的知识。缓冲区中的资料表明,坎提拉沼泽中拥有一种植物叫作罗尔花,富含可以治疗死血病的罗尔素,但这种植物从未被云球人拿来治疗过死血病,显然他们不知道它的功用。
他曾经想过,是否应该找地球所提供什么帮助,那么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就很简单了。但他很快明白这样做不行,总不能让地球所提供什么现代药物,这连上帝规则都不允许。他意识到,无论如何,自己应该以一个云球人的身份行事,而非以一个云球上帝的身份行事。
真的,当亲身在这里的时候,相比隔着电球观察,很多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有一瞬间,他很想重新成为上帝。但他马上想起,当确实是上帝的时候,他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现在使他想成为上帝的事情。那时候,这些事都是鸡毛蒜皮。就连天天都在观察云球的卢小雷,甚至把自己当成云球人,恐怕都不会怎么注意。即使他注意到了,也基本可以确定,不会向自己做任何正式的汇报,最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作为饭后谈资提两句而已,说不定还会呵呵地笑两声。
在赫乎达好转之后,拉斯利告诉他一个决定,并提出一个要求,他决定进入坎提拉,但要求赫乎达陪同他一起进入——既然赫乎达走了出来,那么也许只有他有能力重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