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这也没有预习过,肯定没有。不过从名字上,弗吉斯能猜出那是什么地方。弗吉斯仔细回忆了一下,从预习材料上看,自己肯定没有去过怡红院。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但对预习材料稍微有一点怀疑。
他没法接话,沉吟不答。
“算了,算了。罗伊德大人管教极严,老兄要是去了怡红院,不但你难以交代,怕是我也会被罗伊德大人叫来打上三十大板。我那老父亲,恐怕还得上门赔罪。算了,算了,咱们就图图大人府上。以诗会友,温习功课!”拉斯利大笑着说。
这就对了,看来预习材料还是对的,自己也没记错,弗吉斯想。
聊了半天,他犹犹豫豫兼笨嘴拙舌,终于没能拒绝。拉斯利和图图的嘴巴,和他可不一样。在这样一个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地方,话也说不利索,面对拉斯利和图图,他实在想不出,更说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进行有效的拒绝。
不过也许,这也算是了解云球生活吧,他对自己说。
拉斯利和图图走后,他在家里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和人说话,只是在院子里到处转着。同时,他自言自语地,对着院子里的每一样东西叫出名字,碰到每一个下人,也默默地在心里叫一下名字。还好,他的记忆力确实很好,都还记得。
小书僮也没有找他什么麻烦。说过几句话,都还顺利。还有副管家也来请示了几件事情,他都勉强应答了,似乎没什么明显破绽。看来选择的时机确实不错。虽然王国正面临危机,罗伊德将军缠身战事,但是弗吉斯,恰好是没什么事情的阶段。
他还到阿黛尔的小院子去看了看。院子已经没有人住了,冷冷清清,甚至稍显破败,房间里的家具上已经落满了些灰尘。但是,一屋子漂亮的家具、精致的装饰、丰富的书籍,还有一院子的花花草草,虽有些乱了,可仍然看得出,布局极其用心,依稀显出先前主人的风雅。
他在墙上看到一幅阿黛尔的画像。画像画得很好,画中人风姿绰约。尤其那张脸,只是淡淡的几笔线条,却非常传神,简直像是活人一样。弗吉斯觉得,他从那简单的暗褐色线条勾勒的眼睛中,看到了很多很多,柔和、温暖、妩媚,但也还有悲伤和无奈。
我真能想,弗吉斯对自己说,那就是些简单的线条而已。
他还是仔细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你还别说,还真是有点印象中琳达的样子,虽然琳达的样子在他心中并不十分清晰。他想起孙斐说过,柳杨不顾后果,选择这样一个目标,一个在萨波上流社会牵连甚广的云球人,来做上帝的囚徒,怎么说都不合理。唯一的原因就是她长得像琳达。以前,他并没有去系统中看过阿黛尔,很难评价。现在看来,孙斐说得可能没错。如今的阿黛尔怎么样了?柳杨找到空体了吗?阿黛尔已经成为地球人了吗?原本,她是被训练用来刺杀王后的杀手。她在自己还不知情时,就已经香消玉殒,但是,练舞兼练武的底子,在成为地球人后,还能在地球人的躯体上再现吗?
晚上,在图图那个漂亮的宅院中,在数不清的酒、肉、水果和点心之间,果然还是有很多文人墨客。吟诗也吟了不少,作歌也作了不少。不过,不是所有诗歌弗吉斯都能听懂。
文人虽然很多,但更抢眼的不是文人,而是美女。比文人更多的美女穿梭在文人们之间。云球人的相貌普遍比地球人美,女人尤其如此。身材大多瘦削健美,皮肤紧实光滑,面孔犹如雕塑,眼睛就像宝石。她们穿着最薄的云蚕丝纱袍,隐约露出洁白的胴体。不是倚靠在某个文人的怀里撒娇和喂酒,就是正在准备这样做。文人们在搂着美女的时候,吟诗的声音显然更大,也能获得更多的掌声和喝彩。而在怀中没有美女的时候,他们则连吟诗的机会都很难抢到。
弗吉斯不善于应对这种情况。开始的时候,他很勉强地笑着,腾挪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躲避美女们。偶尔,在别人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或者别人指点着吟诗者和他说话的时候,他还需要尴尬地赞美几句其实没怎么听懂的诗歌。他的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他努力让脑子保持清醒,努力让脑子里充满了穿越计划的任务安排和注意要点。但是,图图、拉斯利,以及一些预习材料上出现过的人,或者预习材料上没有出现过的人,逐渐开始不停地过来劝他喝酒。他一边试图想起他们的名字,一边试图拒绝。可他的拒绝很少成功。他能想起这人名字的时候,这人几乎会灌他喝酒。而他想不起这人名字的时候,这人会啰哩啰唆地坚决不走。他们说话很快,他有时听不太懂。他经常犹疑着想说什么,可又没想起来萨波语该怎么说。然后,他就稀里糊涂地把酒喝了下去。他的酒量不好,他觉得这样不好,却想不出好的应对办法。他有点着急,他在想,他该不该站起来离开。他开始后悔来这里,他不应该来。有几次,他确实试图站起来。但他的肩膀上,始终有不同的人用手按着或者搂着。和他说着各种话,和他喝酒。
慢慢地,他的脑子开始晕,开始出现一些别的事情。他想起任明明,想起妈妈,想起吕青,想起柳杨,想起阿黛尔。阿黛尔怎么样了?他想起张琦,想起孙斐,想起苏彰,想起苏彰那掀起来的头皮。孙斐说有点可疑,是有点可疑吗?但会是王陆杰干的吗?不可能,他想。他还想起KillKiller,想起KHA。了不起,连氢弹都能弄出来!他想起CryingRobots,想起迈克,想起情感黑客。情感黑客到底怎么回事?想起赫尔维蒂亚,想起翼龙,甚至想起了费舍尔探长。费舍尔探长,这人很好,他现在好吗?
逐渐,他再也想不起来,走过来的一个个面孔,是否在预习材料上出现过。有时他觉得这人好像出现过,却又想不起名字来。不,他的记性很好,他不应该忘记。他会低下头去想,但别人却要和他喝酒。于是,他又喝了。一边在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试图把思绪收回来,可他不太控制得住自己。不仅仅是酒的原因,这里声音很大。音乐声,吟诗声,唱歌声,说话声,笑声。而且,空间中还烟雾腾腾,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忽然发现,这里出现了好多杂耍艺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刚才来的时候没有啊!这东西在地球上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他只在电影里看到过。那些古老的杂耍,吐火、吞刀什么的。大家大声喝彩,他也觉得不错。他没研究过这些,吐火好像蛮容易的,但是吞刀是怎么回事?他想不起来了,应该很简单,反正是骗人的把戏。的确,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样。在他耳边说,你看,他们都是骗子,我们喝酒,我们喝酒。一边说着,他们就喝了酒。
他觉得有点热,很热。他脱下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衣,大家都这样。甚至,那边有个小伙子,开始光着膀子了。是的,云球人真是很漂亮。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在地球上,几乎可以参加健美比赛了。还有人,在撕扯那些美女的纱袍。她们笑着逃开,然后有人去追。人很多,很多。开始好像人没有这么多,怎么越来越多?没有人安静地坐着。他们不停地走来走去,或者跑来跑去,还有跳来跳去,甚至在桌子上。他们大声说话。他们搂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抱着他。还有壮汉,甚至抱着他举向天空,好像他是个婴儿。他不认识他们。他说我不认识你。但对方说,没关系,我认识你,我们喝酒。于是,他们就又喝酒了。
他逐渐话多了起来。其实,他觉得自己很想说话。他并不内向,他很想说话,他想。然后,他就说了。这有什么不对吗?他说着话,操着并不流利的萨波语,还夹杂着汉语。不,不能说汉语,要说萨波语。有时,他一惊,慌张地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说汉语?好在,好像并没有人在意。再说他喝醉了,说话不利索显然也可以理解。甚至他的汉语越来越多。没有人在意,谁会在意呢?又没人能听懂。而且,他们也都醉了。拉斯利,好像那是拉斯利吧?已经躺在桌子下面了。不过,图图呢?刚才,好像和一个美女抱在一起,现在却不见了。他想,我要找图图喝一杯。姑娘们对他,好像开始格外热情起来。他也开始觉得,那些姑娘很好。不仅漂亮,态度也很温柔。手软软的,身体也软软的。声音很甜腻,笑容很甜美,总之,很甜。特别是一个蓝眼睛的姑娘,她叫什么?菲雅,对菲雅,她好甜啊!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笑着笑着,不停地笑着。她的脸颊好暖好暖,她的笑容好甜好甜。他好像很久没见过这么甜的笑容了,他觉得很久以来,他只能看见一张张严肃的脸。他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酒。他觉得,自己有权利喝酒,也有权利看到很甜很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