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胖子抱着烫金人头忿觑道:“都怪你们拿它扔来打我,使其坠地破损。”
“明明是你们敲破的窟窿,”有乐指着金头说道,“然后加灌金汁进去颅内,却怪罪于别人。又玩‘一切过错都在罗马’那一套伎俩……”
“这帮家伙,一贯不老实。”恒兴按刀抵颈,朝圆脸胖子凛视道,“除了在历史上蒙骗过班超的使者甘英一行,使他们无功而返。就连克拉苏的死,也说辞不一。同一个人之死,在波斯威风和不威风时竟然说法完全不一样。呈现截然不同的两个死法。克拉苏之死,大概没有罗马人活着在场目睹当时真实情形。世间流传两种说法,皆来自安息人。一种是安息人威风时声称的‘金汤灌喉’,另一种是安息人被屋大维、安东尼、图拉真等历代罗马豪雄挫掉威风之后改口声言的‘纯属误杀’。”
长利憨问:“所谓‘纯属误杀’的版本是怎么样的?”
信孝闻茄说道:“前三头同盟之一的克拉苏根据元老院协商,出任叙利亚总督,他要为米特里达梯三世提供迟来的支援。克拉苏的军队抵达后来属于土耳其东南部的卡雷亦即卡莱地区之时,安息君主奥罗德斯二世却入侵亚美尼亚,阻止罗马的盟友阿尔塔瓦兹德二世响应。奥罗德斯二世说服阿尔塔瓦兹德二世达成联姻,奥罗德斯二世的儿子帕科罗斯一世迎娶了阿尔塔瓦兹德二世的姐妹。另由安息贵胄苏莱那率领骑兵迎击克拉苏,虽然数量上不及四倍于他们的罗马军队,苏莱那采用‘安息回马箭’战术,骑兵佯装撤退,然后回身射击敌人。这个战术搭配使用复合弓重创了克拉苏的骑兵,克拉苏逃到亚美尼亚郊外。苏莱那向克拉苏提出进行谈判,克拉苏接受了这个提议,当他来到苏莱那的军营时,他部下一名低阶军官怀疑有诈,并与安息人爆发冲突,克拉苏在冲突中被误杀。”
“在这个所谓‘误杀’版本之前,安息人已经诡诈不断。”恒兴把刀架在圆脸胖子肩上,眼神严肃地冷哼道,“整场战役前后充满诡计欺诈。苏莱那定下了诱敌深入的策略,首先佯兵诈退,引克拉苏军团进入伏击地带,然后战斗过程充满了机巧伎俩,使得渴望正面对决的罗马人吃尽苦头。在罗马军队里尤为引入注目的是一千名久经战阵的高卢骑兵,他们追随凯撒多年,由克拉苏的儿子小克拉苏指挥,这些劲旅亦皆跟着全数覆没。克拉苏明白胜负已定,是撤退的时候了。罗马败兵退入卡莱城内,传言称克拉苏已在轻骑护送下逃回叙利亚,卡莱城内不过是他的一些将领和余下的步兵。苏莱那怀疑这是克拉苏的计策,立即遣人赶往卡莱,诈称自己有意和谈,要求约定时间和地点。克拉苏不知是计,亲自接见了他们。这批人当即回报,克拉苏仍在卡莱。于是苏莱那领兵赶至,将卡莱城围得水泄不通。缺水少粮的罗马人只得强行突围,最终克拉苏被擒杀。不知我刀下这圆脸胖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无非各种叛卖,”蚊样家伙叹道,“然而不论输家与赢家,同样都没好结果。面对四周黑压压的帕提亚大军,不甘心坐以待毙的克拉苏拼死突围。经过一番激战,罗马军团彻底崩溃,克拉苏命令手下各自逃生。战争的结果是主帅克拉苏被安息人以金汁灌喉处死。卡莱战役的失败是罗马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军事失利,相反安息帝国的胜利反映出他们是罗马难以应付的对手。苏莱那在战后带同军队、战俘及战利品长途跋涉抵达塞琉西亚举行庆典。没过多久,安息君主奥罗德斯二世猜忌苏莱那对自己王位的野心,于是将他处死。屋大维成为罗马元首之后,巧施手段让卡莱战役中的罗马战俘获得释放,使罗马军团被缴获的鹰符得以归还。其时,卡莱战役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你们这类人仗着出身好,自命高贵,从来说得容易。”圆脸胖子抱着金头,恼道。“出身卑贱之人,不靠叛卖怎能华丽转身?来人呀,这里有不三不四之辈,图谋不轨……”
有乐一扇拍在其肩伤之处,啧然道:“不要吵,我们这就走……”圆脸胖子捂着伤痛部位叫了声苦,随即忿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们这些不知死活之辈有来无回!”说着就掏出一盒东西,以拇指拨开盖子。信孝伸鼻来闻,长利亦凑头愣瞅,憨问:“什么来着?”
“呛鼻的辣粉,”信孝倏有所觉,拉他欲退,圆脸胖子擞出盒中粉末,朝我们脸上泼撒过来。有乐抬扇唰的展开,遮挡在我面前,一时红粉弥漫,人人皆呛咳难受。圆脸胖子抢去有乐旁边的灯盏,伸向黑油溢涌的罐子,嘶声发狠道,“烧死你们!”
恒兴抬脚踢掉圆脸胖子手拿的灯盏,不料其竟坠落帐边摆放的罐子之间,火光顿时炽冒窜涌。圆脸胖子见状不禁大笑:“笨蛋!这样笨怎么出来混,又是靠出身吗?”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恒兴吗?他母亲本来是我爸爸的奶妈,后来我爷爷见她喂奶喂得好,哺乳这方面尤其出色,就把她收为侧室夫人,然后她把其子恒兴也带来我们家里一起养了……”
“这不也是靠出身?跟那些含着金汤匙一出生就躺赢的贵胄子弟我看没多少分别。”圆脸胖子朝恒兴投去幽怨的一眼,不顾烫手,忿拨黑油罐子朝我们倾洒过来,口中恨恨地说道,“我最恨克拉苏和他儿子这样的‘富二代’乃至‘富三代’,他对我再好也抚不平我心中的怨恨。这不是‘仇富’,从来使我愤愤不平的是人世间的不公。怎能生来便分贵贱,这世道人与人没有平等,他凭什么比我高贵?”
“克拉苏不只比你高贵,”蚊样家伙叹道,“他比同时代很多罗马人都高贵,那些出身比他好的贵族也不如他。不过我理解你这种弑神者的怨毒。都是凡人。遭到攻击就要反击,受到侮辱就要报复。这是人类的情感。真实而凡俗。凡人凭情感行事,真正的神明却往往不是这样没谱。凡人把一个神给毁了,还有这么多理由……”
“你似乎话里有话,”有乐拉着我后退,闻言摇扇转觑道,“难道你见过所谓‘真正的神明’,不然何来毁神之说?”
“就算仙宫后来真的给人围攻甚至倾覆,”信孝闻着茄子亦在旁边说道,“那里面住过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神’吧?”
圆脸胖子抱起烫金人头,一边踢油罐子泼洒过来,一边愤声斥骂:“就算有真神,愚蠢的世人也不识得分辨。你们这些愚夫愚妇,懂什么真神假神,就会徒逞口舌、争论不休。还不如一把烈火烧死你们,手段干脆利落……”有乐拉我急避之时,帐外有人喝问:“谁在里面放火,要烧掉金帐还不算,竟连苏莱那老爷写给‘万王之王’的战绩表和要进献的珍贵礼物也难免一并遭毁在内……”
有乐抬扇一指,说道:“呵,你惨了!”便趁圆脸胖子闻言傻眼,恒兴抬足将飞来的黑油罐子踢回,穿过烟焰啪的砸在圆脸胖子胯间,黑油溅洒,引得火苗儿急往上窜,圆脸胖子叫苦不迭,倒地翻滚。趁其忙着拍打衣袍上的火焰,有乐拉我往帐外走避,眼见烟焰四起,长利和信孝亦慌溜而出。圆脸胖子犹在火海里不时嘶呼痛叫,且仍夹杂愤骂,有乐一迳摇头说道:“到哪儿都有这班货色,‘黑粉’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莱那当时走红,一战成名,粉丝多。其中不乏有人用嘴将他封神,一班追捧者甚至把他捧得比‘万王之王’还高,难免为他招来‘功高盖主’的恶果,引起安息君主的猜忌,动了杀机。干掉苏莱那之后,安息君主又不免被越来越多‘黑粉’簇拥围捧,给鼓吹得野心膨胀,居然要让天下人跟他‘相向而行’,反对‘条条大路通罗马’,结果你们也知道安息帝国的最终下场,罗马皇帝图拉真饮马波斯湾。然而谁也不例外,下面总有那些特别疯狂的……其实是‘黑粉’哪,这才是真害了他的。”
迎面两人拔刀砍来,口中吆喝:“谁敢擅闯帕提亚兵营放火烧金帐?”有乐拉我忙避,啧然道:“又不是我们烧的!真凶在里面,就是脸圆圆那个‘黑粉’……”恒兴晃身从我后边闪出,抢先挥刃劈斩,迅疾斫翻二人,随即垂发一绺,低额收刀回鞘,在我跟前侧身凛立,冷哼道:“佩刀‘筱雪’,一出必死。”
迎头又有四把弯刀砍来,前后夹击。恒兴虽又出鞘飞快,撩刃抢先削倒一人,却又多了三把弯刀加入战团。恒兴一时左支右绌,见不是头,虚劈一刀,转身忙跑。多个黑巾汉子挥舞弯刀,尾追不舍。恒兴见旁边有横木搁放草料车上,踹起一脚踢木头拦撞身后的追劈之人,不意横木打了个转,另一头旋摆过来,啪的撞在他自己的腹下。恒兴猝遭痛击,口中喷出奶水。
“咦?”信孝闻着茄子愕觑道,“你为什么吐奶了呢?”
圆脸胖子一边仓促扑火,一边滚爬出帐外,朝这边嗖嗖发矢乱射,口中叫嚷:“抓住那个奶妈的儿子!我要往他脑袋上点灯……”黑巾汉子纷朝恒兴欺近,随即中箭而倒。恒兴再次抬脚踢那根横木转去撞倒余下之人,横木打了个转,另一头旋摆过来,又啪一下击在他腹间,恒兴痛呼着又吐一口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