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兴拨弄火堆,偷瞥我一眼,低头不答。宗麟改而另卯长利脑袋,冷哼道:“你盯着火,愣眼看了半天,看去哪里了?这里没柴可烧,只有遍地骨头,不知是什么怪兽……”恒兴从背包里拿东西给我盖在腿上,有乐忙掏他包,拽过碎花土布包袱察看道:“我快冷死了,找找还有什么东西可用来御寒……咦,你包里怎会有这么多式样各异的花袜子?”恒兴扯回包袱,难掩窘态道:“先前在酒楼下面那条街,后边有间河洛客栈,看见门外有人摆摊售卖古时候的袜子,我就走去讲价。经过激烈的杀价,搞到一些很划算的货品……唉呀你别乱拿,这是女人穿的。”有乐拿花袜子套在手上,抬起来说道:“手冻。已僵到没办法拿扇了,连扇子掉地亦捡不起来。至于你说的河洛客栈,咱们那边也有一家,开在堺市咸鱼街后面那条深巷里。专卖各类意想不到的稀奇物品,包括望远镜。前次我看见耶麻会有个家伙去里面买千里镜,说是要到处送人,后来我发现藤孝他们纷纷拿着……”
宗麟低哼道:“里边也有卖老花镜。一万田那边有人给我买回来过,听说亦有出售近视眼镜,甚至卖到三河也有人要,因为那儿儒风最盛,看不清东西的人多……”有乐讶然道:“是吗?那我也要买一副拿去送给家康,据耶麻会的医师说家康新纳的侧室于爱有重度近视,家康戏称为‘看不见东西的姑娘’。于爱早年嫁给表兄,在西乡那边给义胜做继室,生下一男一女。后来义胜在和甲州的战争中阵亡,由她的儿子西乡繁盛继承家业。西乡家族早年从中原渡来,移居三河。于爱的外祖父西乡正胜,便是由于在今川义元的庇护下,才足以保有在三河的影响力。丧偶的于爱成为家康的侧室之后,号称‘西乡局’。”
信包抽烟说道:“你们要留心‘河洛客栈’那班家伙,提教利曾提及他们卖的一些东西不对路,似有古怪。”恒兴拈着袜子察看,惑觑道:“袜子吗?有何不对……”小珠子在旁嘀咕:“望远镜起源于眼镜。公元一三零零年前后,意大利人开始用凸透镜制作老花镜。公元一四五零年左右,近视眼镜也出现了。有人以为你们那个年代荷兰眼镜制造商的一个学徒发明望远镜,其实同一时期或更早,航海家私下里已使用大致相似的千里镜,虽然质地差,不值一提。但在意大利念医学院的伽利略听说这个发明以后,立刻制作了他自己的望远镜,并且用来观测星空。自此,第一台天文望远镜诞生了。”
“难怪这么模糊,”信澄拿着镜筒在洞口压低话声叫苦道,“这些千里镜不好,视野粗糙。凑到前边也看不清楚雪坡下那些怪兽走到哪儿去了,我趴在这里快要冻硬,谁再扔条衣衫来遮挡风雪?”
长利捂头坐去一边,自掏包袱,寻觅道:“我带的包袱瘪成这样了,里面的衣服刚才全让大伙儿抢去穿着御寒,坐在火边仍冷得不行,我呵出的气都像是冰雾一样,并且呼吸渐难,眼看快要冻死。为什么咱们不赶紧离开?”信照摇头说道:“没找到信雄,怎能离去?”
“我很担心茶筅儿,”信包叼烟起身,跺着足说道,“这般寒冷,他如何熬得过?大家快四处找找……”
“信雄怎么会跑来这里?”信照提刀四觅,在角落里转觑之余,不禁纳闷道,“记得先前我好像看到他跟白马一起在河雾那边,幸侃起初似也要泅渡往同样方向,不知为何又悄然转返,一锤打翻了那个追杀我们的家伙,谁看清其有没死掉?”
“打不死的,”小珠子嘀咕道,“至多损其外在形壳,阻缓追击一时。但盼它别跟来,咱们赶快找到信雄留下的标记就走,这里天一黑就极寒,熬不过片刻便要冻僵。”
有乐失笑道:“信雄傻乎乎的,哪里会做什么记号?”小珠子寻视道:“我哥哥发疯之后曾提及这里留有远古标记,能指引我们找到‘洛书牌’,没有它就无望重启‘仙宫’里面那个极其复杂的悬浮装置……”
“你会分身对吧?”信孝颤茄转问,“既然本尊在信雄那边,如何不晓得其之下落?”
小珠子悄言道:“大概又被某些东西加以阻隔,彼此之间不能互通声息,甚至使我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你们是否发现这里有东西?”信孝吓一跳,茄子从手里蹦落,悚然道:“什么东西呀?”
长利不安道:“火光越来越暗了,哪里还能看清什么,就快伸手不见五指。”恒兴起身说道:“我再去里面多找些烧火之物,看看还有没有干枯的骨头……”有乐摸黑欲随,却又倒退而返,朝里边说道:“此洞很深,当心掉坑。”
便在昏暗之中,一语颤巍巍地从角落发出,幽幽而唤:“你们何日方归呀?朕望眼欲穿,已近油尽灯枯,身子骨就快撑不住了。徐福和仙童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冷不防听闻哀呼若叹,使我们猝吃一惊。宗麟划了根火褶子,拈在手上,皱眉转觑道:“我看他快不行了。咱们再次撞见之时,估计其已是第六次巡游,南下云梦,即将崩于沙丘……”
苍发披垂之人在角落扶杖坐望,形容摧颓地轻唤:“你们何时回来呀?”
有乐凑近而瞅,低声说道:“他真的好像要撑不住了,须得赶紧送回去,完成最后一趟旅程,以免干扰历史脉络。”
苍发披垂之人凝目痴望,浊泪噙眶,犹含殷盼无尽,喃喃呼唤:“何时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