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有个肿脖子之人赶车而望,讶问:“谯周在里面出现吗?其好大名气,且让我前去会会他……”此时我看见宗麟从车内探身而出,抬灯照觑道:“你怎么把车赶到这边来了?早在雾林里我就告诉你,此地好大邪气。罗贯中……啊不对,应该是陈寿先前出言提醒过咱们,‘正气山庄’奇诡无比。别说谯周跑到里面蹦跳而过,就算刘禅在里头蹦来蹦去也不奇怪。不要搭理那个貌似谯周的家伙,甭管是不是他,显然其已经疯掉了,至少亦属不正常。快帮忙召唤我那些小伙伴们跑过来,四周阴暗处似有奇怪东西出没。怎么会有这样多人还往此边乱跑?再不赶紧离开,恐怕将要血流成河,你这辆车就变成行驶在死亡荫谷之中的‘血河车’。我不想杀戮太多,徒耽无益。陈寿邀请我们去他家饮杯茶歇歇脚,好在他家似乎便在前边不远……”
信孝颤拿茄子走近车畔探觑,闻言不安道:“可我听说谯周就是在陈寿家里给吓到,大概是‘中招’之后才跑来附近的庄园废垣乱嚷什么‘惊惊怕怕’。这样看来,陈寿家里似也属于凶险地方,搞不好要撞见传闻中的死丫头……”
“噩梦啊!”有乐似在树丛畔被什么给吓到,惶奔而来,叫苦道。“真是噩梦不断。我好像看到咱们在蜀宫旁边见过的那些隐藏在幽荫里出没的半人半兽东西,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啮尸怪……”
一块牌匾忽飞而至,穿出暗雾,砸向有乐脑后。我急施记忆里小僧景虎所授步诀,抢掠上前,将他拉开。从飞匾之下堪堪避过,只见牌子砸去马车那边,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刚要下车便挨个正着。其虽抬手接住,怎料牌匾去势急骤,拍在他脸上裂为两半。肿脖子的儒冠文士鼻青脸肿地转觑,在宗麟所拿的挂灯照耀之下啧然道:“你突然拿这么亮一盏灯照在我脸上,耀得我眼睛花晃,一时看不清东西了。”
宗麟移灯照亮他手拿的半块残牌,微哂道:“说明你接东西的功夫还未练到家。要靠耳朵,而不是靠眼。不过你若肯写幅字签上‘杜预’的大名送给我收藏留念,我便教你几手接招的花活儿,名叫‘禅花拈叶指法’,这套绝学渊源悠久,传自西晋武学先辈杜预,其与向雄一起曾经到河西大力推广佛法,感动了鲜卑人拓跋家族的父祖。尤其是向家宗族历几代人而不懈,终使佛教在其后的东晋时期成了气候……”
“忽悠是吧?”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流着鼻血纳闷道,“哪有这种事情?你传给我,以后我又传到你手上。你又来教给我,然后我再传给你……虽说我跟钟会、向雄他们厮混多年,耳濡目染各种玄学与神仙之说,已然变得思路广。但一时还不是很能接受你这般兜兜转转的叙事。”
“所以你今后更要多跟向雄了解佛学。”宗麟掏巾给他擦鼻血,循循善诱的说道,“等到心中禅花悄然绽开的那一天,你就终于明白了,所谓輪回之道在宇宙万物生生灭灭、循环不息的作用。”
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流着鼻血听得发怔,长利提着灯笼跑来照觑道:“这张残匾谁扔来的,上面写着‘追远’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随着高大身影悄晃移近,师纂拾起落地的另一半牌匾,忽拍脑袋,砸向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口中低哼道,“无论溜多远也要被我追过来砸破头!”
“不是这个意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扬起手拿的另半块残匾,抢先拍到师纂脸上,随即正色道,“你那只不过属于断章取义。要加上我手中这半张匾所写‘慎终’二字,其含义才称得是完整无误。所谓‘慎终追远’,出自《论语·学而》,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本意旧指慎重地办理父母丧事,虔诚地祭祀远代祖先。此后其意思指谨慎从事,追念前贤。你们手上掌握了权力,做到谨慎从事,民德归厚了吗?显然没有。所以一代又一代明白事理的人须要不断再提,可你们还听不进去,非要搞得世风日下,充满戾气,这便无可避免将招致佛法所说的来日大难。”
师纂显然没听进去,不顾鼻破血迸,扔出手中残牌,拽我急避宗麟伸搠之矛,往林雾中挟持而走。长利他们在后欲阻不及,纷展身形围掩上前,并没堵着。信澄着地翻滚,伸抬袖弩连发数矢,嗖嗖追射。师纂揪起我移身窜掠,避去树丛之间,飞矢接二连三嵌钉其躯旁边的树上,师纂走避虽疾,却有一支小箭穿过木叶密簇的间隙,飞随其后,插肩而过,透出前边。
我听到他叫了声苦,语甚着恼道:“你那些小伙伴打哪儿冒出来的,怎竟这般难缠……”我急挣未脱,便抬手挠其胳肢窝,不安的问道:“四周很暗,你急着要带我去哪儿?”
“住手!”师纂忙避不迭,恼道。“这里树多,不要害我撞头。倘若撞到这些树枝,对你也没好处。损坏了美貌的容颜,你就毫无作用。万一破相,我只好把你直接扔进江里,这样便免得你被林间出没的野犬叼去吃。至于我这般独行险地的高手,又不免要落得孑然只身,一路寂寞……”
我觉有血汁滴沾手上,抬眼一瞧,说道:“你流鼻血了。没想到你这样的高手也能流许多鼻血,沾得到处都是。”
“高手就不能流鼻血吗?”师纂自摘树叶塞阻鼻血喷溅之势,恼哼道。“刚才你没看见老杜那厮流更多……”
为了脱身,我继续胳肢他腋下,摇头说道:“可是我觉得老杜没流多少。出血不比你多,想是因为他更厉害之故。你既然血槽厚,为何急着逃走,不敢转身回去跟他比试高低呢?我不介意站在旁边为你鼓掌当啦啦队……”
师纂不解而问:“啦啦队是什么玩艺?”我边挠其痒痒边解释:“就是我来的那个时候,东海边常举行两拨人相对拉绳拔扯比拼力气大的比赛,围在两旁起劲鼓噪喊‘啦啦加油’的那些。”
师纂强撑着飞奔一阵,终于受不了,捏开我的手,将我往前推去,哭笑不得的说道:“别闹了,先前不是说好?须要掳你回去加以培养,悉心调教后献给司马炎,等你生出我的小孩,你就一口咬定是他们司马家族的骨肉。这很难办到吗?你们女人原本就坏,并非男人教你变坏,我只不过稍微点醒你,唤起你内心潜藏的黑暗能力,其中包括本来就跟禽兽一样的野性。别以为我不晓得自古以来,你们这些女人就会这样,装得楚楚可怜,其实既无耻又强悍,比男人更加心黑手辣。多少男人着了你们的道儿,再加上一个司马炎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