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孝驾着牛车在路口张望道:“我们来寻师纂的晦气,看样子你们已经打过了是吗?”
“师纂一伙不是敌手。”槛车里的散发大汉缓言道,“我儿子的部下先前赶到,拦下囚车,已杀了一拨。其余逃入树林,你们可要当心,他本人还未露面。”
“田续要来了,”信照从树后绰刀转出,在众兵士惕戒之间蹙眉说道,“他带的兵马很多。我们别留在路边,赶快找地方防御突袭冲杀……那辆牛车太慢,不要坐它。”
长利憨问:“牛车从哪儿找来的?”信孝甩鞭赶车转辔,忙活儿道:“山坡上有片竹篱,车停在那儿。我追一匹白马没追到,看见牛车没主,就顺便坐上去赶着玩儿。”我不安道:“车主很厉害,你别坐人家的座驾。万一被他看到就糟了……”
信照俯按路边,留心聆听动静片刻,催促道:“似有许多骑兵往这边过来了。咱们快退往高处!”
那个遭链索勒脖的小兵不顾唿吸艰难,勉力说道:“那边有座竹楼,可往一避……”囚车里的年轻人拽链不放,问道:“你是谁的兵?”
小兵嘶声回答:“我是魏国的兵,吃老百姓的饭。明白谁冤屈,不会跟着祸害人……”囚车里的年轻人扯链勒颈,低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疑问。听你口音,不像陇西兵……”
槛车里的散发大汉缓声说道:“不论哪里人,大家都是百姓家里养的,邓邓邓……邓忠,你放开他。就算是蜀兵,眼下也和咱们一样,处境不妙。”
待得气息缓过来,那小兵抚脖说道:“我并非蜀兵,曾经是反叛的琣陵国人。蜀将邓芝率军征讨,将我们渠帅枭首。我随家人北逃,父子皆先后在九江当兵吃粮,追随虞松大人帐下远征辽东。继而转战淮南,抵抗吴国大将军孙峻率领号称十万之众渡江北伐,家父阵亡,我们残余的士兵被雍州刺史诸葛绪大人收留,跟他一起征蜀……”
“此后的事情我们知道了,”信孝转到我后边闻着茄子悄谓,“当时哄传魏军五路伐蜀,其实只有三路而已。钟会先吞并诸葛绪一路人马,拿走他三万之众。诸葛绪曾任泰山太守,后迁雍州刺史,参与魏灭蜀之战,负责牵制姜维退路,此后其部众被时任镇西将军的钟会收编。钟会想独揽军权,向朝廷密报说诸葛绪畏缩不进,于是诸葛绪被押进囚车运回京城。这样一来,诸葛绪所率部众全归钟会统领。钟会率主力魏军经由剑阁进军,邓艾却选择走阴平。姜维为钟会的东面攻势所惊,调遣所有在阴平的蜀兵去阻止钟会进军。邓艾乘虚由阴平迅速行军,很快抵达成都,使得刘禅投降。邓艾和钟会在攻蜀期间彼此衬托,都登上了他们平生的顶峰,然后一齐摔落。钟会自认为能力足以战胜司马昭,进可以争夺天下,退也能占据蜀汉,遂陷害同僚邓艾,并且图谋反叛。这场起事最终导致邓艾被杀,谋反也因为钟会部下的叛变而瓦解。”
“原来是虞太常的旧部,”槛车里的散发大汉示意其子松脱链索缠勒之势,向那憋苦着脸的小兵温言道,“虞松大人乃九江太守边让外孙。他二十四岁时随司马懿太傅征战辽东,从而在太傅帐下与我共事多年。有虞太常在,数十载一洗制度废驰之风。”
我听到信孝在后面悄言道:“从魏景初至晋元康,时隔五十余年,因为有一个虞松在,才给曹家又续命了这么久。但又由于魏明帝曹叡与亲信刘放、孙资一伙的目不识人,召用司马懿辅佐曹爽而留下心腹大患。曹魏之灭亡,其实是始于魏明帝之手。司马懿后来以曹叡老婆郭皇后名义发动高平陵之变,诛杀曹爽,掌控朝廷大权。昔因郭家宗族在西平郡反叛朝廷,郭氏遂被没收入宫。这位凉州来的郭夫人受魏明帝宠幸,曹叡对皇后日益淡漠,废过一个老婆之后,又将毛皇后赐死。魏明帝在患病之际,立郭氏为皇后。魏明帝去世,她被尊为郭太后。司马懿长子、权臣司马师又借郭太后名义废黜曹芳,‘甘露之变’发生后,司马懿次子,司马师之弟司马昭借郭太后名义追废遇弑的曹髦。郭氏在魏末之时颇具影响力,史称明元皇后。毌丘俭、文钦举兵淮南,反抗司马家族是借她名义,钟会在蜀地反叛亦称是奉其遗令。谁都抬她出来,用她名号用得最好的还得是司马父子。这位后妃虽是曹魏的太后却助司马懿夺权,身居后位二十六年,在亡国前一年病故。司马懿父子能得到天下,多亏了这个女人的暗中帮助。”
“当心这个女人暗中帮助卫瓘一伙使坏。”那憋着脸的小兵拾刀朝我一指,惕觑道。“先前我在竹楼上望见她跟师纂他们在一起混,其中有个神气的家伙很像文鸯。不知卫瓘把他找来对付谁?”
“还能有谁?”我在兵刃环伺之间提醒道,“大家赶快跑罢。那个神气的家伙好象很厉害……”
“文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囚车里的年轻人晃收链索,目有疑色,摇头说道,“天下没谁能驾驭得住他这种人,司马相国也未必行,卫瓘凭什么?我看不一定是文鸯真的来了,谁看见过那人什么样子?”
槛车里的散发大汉转面朝我投来探询般的目光,缓声问道:“有何显着特征?”我回想道:“他头上有个螳螂。”有乐伸扇从我衣领后轻轻一拨,沾了只螳螂,抬到我眼前问道:“是不是这一只?”
我连忙退避,并且点头称是。囚车里的年轻人蹙眉道:“要看他拿什么兵器,是不是腰佩鸳鸯刀?”我摇头说道:“没看清,当时我被他一路骂,心里憋闷,并未留意到带了什么兵刃。但我觉得他煞气很重,自称曾惊吓司马师的眼珠暴眶迸跳出来……”
“是不是这样?”树后探出一张焦额污颊之脸,瞪着两只大眼朝我逼视,有个眼珠突然“嘣”一下暴出,吓我一跳,那人咧开嘴笑道,“爆眶蹦出一颗眼球儿。”
有乐摘下那人脸上戴着跳来晃去的大眼玩具,讶觑道:“一积,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利也觉奇怪,忙拉那穿条纹衫傻乐的小子出来,憨问:“是啊,他怎么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