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躯接连又中数箭,时为正月十八日中午。甲申,魏景元五年。钟会进军成都的第三天。
当时我正瞧着门畔那个奇异的计时器物,觉其不像传闻中的“铜壶滴漏”,却似鹤嘴流沙的形态。信孝闻着茄子,望向窗前那须发花白的清癯汉子身躯微微摇晃的影廓,不无纳闷的说道:“他怎么了?时下并非春寒的时节,似要等到初春以后,才有‘倒春寒’天气,则会感到更加寒冷,正如谚语云:‘反了春,冻断筋’。通常是因为春季风比较大,故谚语云:‘穷在债,冷在风。’此时,人们总感到春比冬冷。正如农谚云:‘春冻骨头秋冻肉。’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门开之前,小珠子低声提醒道:“大家小心!”我心头暗凛,这时忽感手臂搐疼,抬腕又瞅,有乐却在旁边忙着掏皮袋子。宗麟见有乐显得心神不定,便拽他过来,眉关紧锁的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有乐找出一支黑扇,按动扇柄之处,随即唰一下打开,又忙收拢,头没抬的说道:“看来要开打,须赶快找找秀吉在我生日那天赠送的铁骨扇……”信孝凑觑道:“铁什么骨,这根更好。黑骨扇,信包给你的是吧?他帐下那些道士拿来的奇门兵器,又名‘六合扇’。我见他炫耀过,那年我们观赏灯会。信包抬扇指着宋代释普济《五灯会元》字幅:‘春寒料峭,冻杀年少。’唰一下打开黑骨扇,瞬间掠落五盏灯笼。”
“信包他是会功夫的,”有乐苦笑道,“想挥落多少灯盏都可以,我不行吧?因为忙于冲茶,我一直没练什么功……”
信孝指点道:“要按这里和这一处,临敌遇险之时,使用机括御之。他身边那位律香洲先生教示过此扇的用法,且吟古诗云:‘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随手一挥,庭中草木纷折。你别乱朝我们挥扇呀,这不是玩儿的。它看上去像扇子,其实是个隐藏的杀器……”
有乐展扇而觑,念出乌黑扇面两个洒金大字:“崆峒。”展开扇子之时,信孝忙和长利退避开去,信雄也拉着我缩去墙角。有乐抬睫投目,看到长利他们满眼惊惶之色,收扇说道:“律先生是京营的人,信包嘴上不说,但我听秀吉透露,他曾任明朝千户。与东厂不合,为免遭权奸迫害,因而出奔远逸。此人原先在神机营,精通器械构制,所设计的东西看来不错……”
宗麟蹙眉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呀?”长利憨然道:“这不关有乐什么事情吧?”
“怎么不关他事?”宗麟打歪黑扇,揪住有乐,逼视道。“你说,究竟要干什么?我们为何在这里?”
我忍不住为有乐辩解:“我也觉得应该不怪有乐。不知那个谁为何带我们一起撞来这里……”
“你闭嘴!”宗麟抬手朝我一指,凛视道。“要继续保持我们从儒家之道传承的古风:男人说话,女人不许插嘴。妇德课没好好上过是吧?乖乖退一边待着去!”
我呶了呶嘴,没话儿了。心想:“如果家翁在这里,又会怎么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宗麟卯有乐脑袋,忿然道。“明知此处这么凶险,你还带我们来?别以为我不晓得是你在其中作祟。除了你以外,有谁想来这种地方?你问问他们几个,当时有哪一个人想来此般所在?”
“有乐怎么会想来赶上‘成都之乱’这个场合呢?”长利憨然道,“太危险了。搞不好会死很多人的!”闻听四处嘈闹声愈近,信孝不安道:“不如赶紧撞墙穿越去别处,此时离开,还来得及。”有乐忙转头寻觑道:“那个谁呢?快拉他过来,一起撞墙溜走……”长利一时没会意,憨望屏风后面,说道:“先前那谁说这里太危险了,他要找帮手,就跑到屏风后面去了。”
“屏风后面怎么会有帮手?”宗麟啧出一声,拉开屏风瞧见信照跌撞过来。宗麟不由一怔,长利他们欢呼在畔。“信照,你如何在这里?”
信照拾起掉落的青蛙,揣进裤兜,懵望四周,揉眼说道:“刚才我在河边捉青蛙,那只蚊子拉我来这里会合你们。先是奔进一团迷雾,随后从某个宫廷里跑过,撞到屏风后面,出来还是一面屏风,只是式样显然不同。这是哪儿?”
宗麟瞧见青蛙又蹦落在地,啧然道:“你不要乱拿这些不同时候的蛤蟆四处乱丢,会破坏各地的自然平衡。搞不好欧洲中世纪的粮食歉收就是你造成的……”
信照捉蛙塞进口袋,犹自愣望道:“这是哪儿?为什么好多人都操家伙……”我忙挤过来探询:“你有没看见我家翁,还有那个小女王,此刻她在哪里?”
“没遇见你公公,”信照在人群里乱望道,“我在草原那条河边落单了,也没看见什么女王。这里好像是宫殿侧翼的一间大屋,怎么越来越多古装式样的男女往这边挤过来,信雄呢?”
信孝被挤得茄子脱手飞出,连忙探臂抓住,顺势一指,在人堆里闷声说道:“在你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