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叟哼了声道:“喂不喂猪由不得你们这帮浑小子说了算!折腾了半天,可问出什么啦?”
那披头散发之人觑视着撕散于地的破书,随着脸颊筋皮抽搐,嘶声叫道:“不要多问,只须晓得我是柳生!快杀掉我,不然我要杀光你们!”
那伙愣小子围在他跟前,不时欺近踢打,哈哈笑道:“你都这样子了,怎么杀?哈哈,看书走路,呆头呆脑,也不看脚下,就踩进来我们地头,还伤了此间好几个兄弟……等你血流光,死掉就拿去喂猪!”
“柳生?”正信毕竟见多识广,一蹙眉间,想起一事不好,眼见我走上前去帮那人捡书,他不由脸上变色,忙唤一声:“不可靠近此人!”
这时,就连有乐也反应过来了,原本还蹲在一旁探眼欲瞅清那人的样貌,便在那人猛然转面之际,有乐倏地往后跌坐,失声惊呼:“想起这人是谁了,他只要还有一只手可以动就能要你的命!”黑眼圈之人眉头一紧,转觑而问:“莫非竟是石舟斋一族的人?”
我当时没想许多,只是觉得这人可怜,看他盯着那些书的样子显得很难过,就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捡起散落于地的书简,捧去他面前,歉然道:“有一些实在太破了,凑不回来完整的……”
那人抬脸的一霎间,我才看出他的模样竟似还很年轻,只不过是个受伤的少年,而且满面病容,更难得还是个爱书之人。这使我更加于心不忍,就转面朝竹园叟说道:“请恕冒昧,想帮他求个情……”
话没来得及说完,耳边就先响起一声惨呼。随即我眼前飞过一抹血雾,有人啪的坠身落地。我不由一怔,只见一个愣小子随着血花飞溅而歪头掼倒,霎间又有几道血花在空中飞绽,接二连三、此起彼落。愣小子们退避不及,顷即倒了一地,不是折损手脚就是伤肩破腰,一迳叫苦不迭。余下的三四个家伙连套脖之杆也吓得不要了,慌乱跑开。
待到一片竹简唰然晃回,抵着我喉脖,猝感刺痛之下,我才反应过来:“他只从我捧过来的散卷里随手拾起一片竹简,竟然就瞬间连伤多人,出手之快,连正信他们也来不及有所动作。”
众人惊呼喝叫声中,我低瞥一眼,依稀辨认得这片刚才我捡回来的竹简上纂刻之字,似是什么诗的半句:“柳随风摆花飘絮。”
有乐踉跄朝前,却被青篁伸脚绊摔,他跌扑在地,不顾满嘴落叶和泥土,抬起头朝那人恳声叫道:“宗矩,不要伤她!”黑眼圈之人和正信、信幸和佐助以及另外那个好手齐从前后左右各个方位掩身上前,围住那人,却投鼠忌器,没敢过于逼近。
我轻声念出那半句诗,问道:“我没找到另一片竹简,不知下半句是什么?”
那个满脸病容的少年咳了一阵,才喘着气说:“还没想定。”我完全无视抵喉之痛,转面觑视他,温声说:“等养好了伤病再慢慢想,好吗?”那少年闻言似是一怔,随即瞧了瞧四周环伺的人影,又一阵咳喘,摇头道:“不,只怕没命想了。”
正信沉哼道:“我在久秀大人家里见过你父,也曾与他到多武峰跟僧众们干过仗。后来据闻令尊在检地中有隐田被揭发,遭没收了领地。土地没了就算啦,宗严不会想连你这儿子也没了。你流落在此却是为何?”
那个满脸病容的少年忍咳说道:“老父本有伤病,又遭处罚蛰居了,家中揭不开锅,实不得已,我出外找事做,还没找到活儿干。不想却陷在这鬼地方,要死就死,总好过活受罪!”
我安慰他:“你不会有事的。”见我投眼望来,竹园叟就啧一声,搓着手,在那儿为难地说:“放他不是不行,不过他刚才说要杀光我们……”我又瞧向那个满脸病容的少年,问他:“如果他们放了你,可不可以原谅他们?”
那个满脸病容的少年犹疑未答,竹林中突然传来锣声乱响,显得急促而慌张。有人打着火把奔跑而近,远远就惊叫:“都说那个骑着猛虎的山中恶鬼今夜又要来了!这回恐怕是真要来了,有人在山上被吃掉啦,只剩骨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