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只是表达对往后一周只能来油麻地三天――没课的周三、周五下午与周六――不能每日都见到索米尔先生与阮太太的伤心,再次感谢阮太太为自己上学特别缝制的小书包后,她笑着扬扬手中的信笺说道:“要倍加努力争取才会得到和别人同等的权益,想想有些沉重。”
索米尔先生则肃穆的说:“那就更努力一点,做一个权益高于他们的人。”
――
楚望只是将允焉那封被“遣返”的近体诗塞进乔公馆门外的信箱,便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即便如此,姑妈与允焉日常举止一如往常,并不能看出丝毫挫败。
不过乔太太倒是略略小费了些周章,才使允焉能顺利入学女塾。往北平的去信中,她对此事大加渲染,目的是为了显示自己在栽培他的女儿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三天后林俞便回信了。即使楚望只能将白话看个一知半解,但也能从这一知半解里观摩到父亲对二女儿难以掩饰的失望之情,并在信的最后着了极少量的笔墨,稍稍夸奖了楚望两句,说“三女可造之材,乃林家之幸”云云。
入学前两日,三人的校服也都一应送到家中。这件非常新潮的校服,宛如允焉与薛真真人生某个重要里程碑似的,两人迫不及待的试穿上了,便不再舍得脱下来。
楚望看着那套水手服,不由得有些百感交集。
她内心只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这老阿姨终于可以有正当理由装嫩了吗?!
傍晚,理发师到家中为三人将长发剪短成童花头。薛真真似乎早就想摆脱那头累赘的长发了,剪完后脚步也变得更加轻盈。剪头发的过程于允焉而言宛如上刑一般,好几次都从沙发上挣脱跑掉,又再次被玛玲和乔太太架回沙发上坐着。最后,她泪眼婆娑的盯着那一地头发哀悼好久,兴许这位才女在心中又作了一首诗。
而林楚望内心是欢呼跃雀的:老娘果真要开始愉快的装嫩了!!
说起校服,二十一世纪满满都是青春与荷尔蒙的气息,但是在从前的女校里,就只有一色的芳龄女孩子们之间互相欣赏了。女塾里的女学生有四个年级,统共不足五十人。一栋楼房辟作教学楼,一栋小楼作为家人不在香港的女孩们的校舍,都设在天主教堂背后。一个神学院,一个图书馆,外加一间琴房,大约是学校全部陈设。
第一年的课程以英文为主:每天都有一堂英文课,或为写作,或为语法,或为英译汉。此外一周三堂算术课,一周两堂地理课及科学课,一周两堂网球课,每周三、五放学前还有一堂神学课。作为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无神论者,楚望在听说有科学课的同时竟还要听基督传教,不由得乐了好半天。
香港的女孩们大多都有自己的英文名,或者压根都没有中文名。其他女孩拗口的名字,搞得英文老师(也就是威尔逊神父)几乎崩溃了,第二堂课上便印了一沓常用名,让女孩们从中挑一个作为自己的英文名。真真挑了“leonie”,允焉则是“lina”,楚望则沿用了上一世的名字“linzy”,音谐林致。
全班十二个女同学,有五名是香港本地的,有包括薛真真在内的四位上海女孩(另三位都在学校借宿),一位广州商贾家女儿,还有两位林家的绍兴姑娘。女孩子一多就容易变成一台小型班级宫斗剧,就如后世大学八人女生宿舍有无数个微信群一样,这个班级的女孩们有许多派别:借宿派和外宿派、粤语派和吴语派、香港派和内陆派……等等。毒嘴毒舌又开朗大方的薛真真立马成为诸多派别中领军人物一般的存在,林允焉也收获了不少吟风弄月的小姐妹。而在班中向来存在感极低的林楚望……什么派也没加入。大约是她三天两头在课堂上睡觉,块头最小、话也最少,看起来战斗力颇低的样子,两军互相对垒时,竟也没人来拉拢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