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静立凝望了很久后，方步入屏风后，换下冰冷的司法天神铠甲，换上寻常白色常服。他整衣转出屏风时，却见侧躺熟睡着的嫦娥，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潋滟的眸光，在幽迷的灯火下，灼灼地望着他。
杨戬定了片刻，终揽衣近前，在榻边坐下，嫦娥双颊犹有红晕，应还在醉中，他略一犹豫，伸手探上嫦娥的额前，果然还是有些发烫，轻问：“难受地厉害吗？”
嫦娥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柔声道：“歪了……”
杨戬不解地一怔，嫦娥伸手划过他的面颊，探到他发后，将一发簪束正后，目中露出些许满意之色，“……这样就好了。”她撤了手欲退回，杨戬不禁顺势握住，嫦娥竟也没有挣脱，醉眼清亮地望着他，沉静地如春日幽潭，间有落花拂过。
现有的记忆之中，嫦娥何曾如此温柔待他，杨戬一时有些恍惚，疑心是醉中的嫦娥认错了人，微倾身，凝望着她的双眼低道：“我是谁？”
嫦娥好似听到了笑话，轻轻笑了一声，“杨戬啊，傻瓜。”
银烛销泪，夜沉殿深，纤纤素手就握在他的掌心，杨戬有一瞬间疑心是梦，但他今夜清醒地很，醉的是嫦娥，不是他………
杨戬像是怕嫦娥忽然离开似的，微微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出长久的困惑：“……我们认识多久了？”
嫦娥轻道：“很久很久……久得人间桑田碧海，几番轮转兴衰……”
寝殿灯火幽暗，光线迷离，杨戬和嫦娥彼此说话声音又轻，静夜中听来，直如枕边人耳畔密语一般，杨戬循循诱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面……”嫦娥懵懵地忆起当时情形，面上浮起笑意，“你刚学了腾云之术，只会上天，不会落地，冒冒失失就闯到了广寒宫附近，还好是我见到了你，若是被别的天神撞见，可怎么得了，呆子！”
这最后一声“呆子”，三分娇嗔，三分包容，听得杨戬心中一荡，他在不禁靠得更近的同时，也没忘记匆匆调动相关的记忆。杨戬回想初次腾云，果然只模糊记得自己上天后不知如何落地，后来不知怎么又无师自通了，至于中间与嫦娥的相见，根本没有丝毫记忆，硬生生地缺失了一块……
榻上的女子，正瞳仁晶亮地含笑看他，杨戬倾身近前，语带蛊惑般地继续诱问：“那然后呢？”
“然后……”嫦娥静静地望着杨戬道，“然后你就慢慢地长大了啊，劈山、救母、反天，治水，成了三界无人不知的昭惠显圣二郎真君。”
杨戬忍耐着心中的急思，尽量轻缓语气，“那你呢……你那时，又在何处？”
“我……”嫦娥秋瞳翦水，笑意盈盈，“我一直、一直在看着你啊。”
“……看着我？”
“嗯，看着你一点点地成长，从背负苦难的少年，长成仁义无双、顶天立地的男儿”，嫦娥眸光沉静，继续轻道，“再看着你，一点点地变了，谁也劝不住你走向司法天神的位置，因天条而家破人亡的少年，最终，变成了天条最坚定的维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