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椅上,向前倾身,等着他的回答,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觉得她想靠在椅背上。他想起兰恩说过的话。如果她害怕你他想笑。如果她害怕他。
不,我不可以。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有意引导的。它就是自己来了。我不想不想引导唯一之力。我不会再做的。我发誓。Niniya你不想,艾梅林殿下说道,哼,这样很明智,也很愚蠢。有些人可以学习引导;大多数人不可以。不过,有少数,出生就拥有这种能力。他们迟早都会操纵唯一之力,不论他们是否自愿,就跟鱼卵一定会变成小鱼一样。你会继续引导的,男孩。你不能阻止自己。所以你最好学习如何引导,学习如何控制它,否则你很快就会没命,连发疯都没有机会。唯一之力会杀死那些不能控制它的人。我怎样学?他问道。茉蕾和维琳只是坐着,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像两只蜘蛛。怎样学?茉蕾声称她不能教我任何知识,而我不知道该怎样学,也不知道该学些什么。反正,我也不想学。我想要停止。您明白吗?停止!我说的是事实,岚,茉蕾说道。她的语气像是在进行一场愉快的聊天,那些可以教导你的人,那些男性艾塞达依,已经死了三千年。没有活着的艾塞达依可以教导你如何接触塞丁,就如同你无法学习如何接触塞达。鸟儿不能教鱼儿如何飞翔,鱼儿也不能教鸟儿如何游泳。我一直觉得这句俗语不正确,维琳忽然说道,可以潜水游泳的鸟儿是存在的。在狂暴之海那里,有鱼儿可以飞翔,它们长着长翅,可以像人展开双臂一样伸展,还长着像剑一样锋利的喙可以穿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变得有点狼狈。茉蕾和艾梅林殿下都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岚趁着这次中断重新控制自己。就像很久以前塔教他的一样,他在脑海中聚集起一簇火焰,把恐惧丢进火中,寻找空洞寂静的虚空。火焰越来越旺盛,直到它包围了一切,直到它猛烈得再也难以容忍或者想象。然后,它消失了,在它原来的地方留下一片平和。在它的边缘,感情仍然在闪动,恐惧和愤怒就像黑色的斑点,但是,虚空没有退让。想法在它的表面掠过,就像鹅卵石滑过冰面。艾塞达依的注意力只离开了他片刻,但是,当它们回来时,他的脸很平静。
为什么您要这样对我说话,母亲?他问道,您应该安抚我才对。艾梅林殿下皱起眉头,转向茉蕾。这是兰恩教他的吗?不是,母亲。这是塔艾索尔教他的。为什么?岚再次问道。
艾梅林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因为你就是转生的真龙。虚空在震荡。世界在震荡。他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虚无中,空灵回归,世界稳定。不,母亲。我是可以引导,愿光明助我,但是,我不是劳霖黑祸,不是古埃乐阿玛拉飒,不是羽莲石弓[3]。您可以安抚我,杀死我,或者放我走,但是,我不会成为塔瓦隆锁链之下一条驯服的伪龙。他听到维琳屏息,看到艾梅林圆睁双眼,目光就如蓝色岩石一般坚硬。这在内心的虚空表面滑过,对他没有影响。
你从哪里听到那些名字的?艾梅林质问,是谁告诉你,塔瓦隆操纵任何伪龙神?一个朋友,母亲,他说道,是一个吟游诗人。他的名字是索姆墨立林。他已经死了。茉蕾咯了一声,他瞥了瞥她。她说索姆没有死,但是,她从来没有给出任何证据,他看不出任何男人与黯者徒手格斗的时候能有生还的机会。这个想法无关紧要,它褪去了。他心中只剩下虚空和唯一。
你不是伪龙神,艾梅林坚决地说道,你是真正的转生龙神。我是双河的一个牧羊人,母亲。女儿,把故事告诉他。真实的故事,男孩。听清楚了。茉蕾开始述说。岚的眼睛一直看着艾梅林的脸,但是,他能听到。大约二十年前,艾尔人跨越了世界之脊,翻过了龙墙。那是他们有史以来唯一一次那样做。他们横扫卡里安,毁灭任何前去迎击他们的军队,烧毁卡里安城,一路杀到塔瓦隆。当时是冬天,雪花纷飞,可是,寒冷和炎热对于艾尔人来说没有区别。最后一仗,那次战争的最后一次战斗,就在光辉之墙外、龙墙的阴影之中进行。战斗进行了三日三夜,艾尔人被击退了。又或者说,是他们撤退了,因为,他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是,杀死卡里安的国王拉曼,因为他犯了砍倒生命之树的罪。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故事开始了。你的故事也开始了。他们从龙墙那边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们一路杀到光辉之墙。[4]岚等待着记忆消退,但是,他耳中响着塔的声音,高烧中的塔,呓语中的塔,揭开他过去的秘密。那声音在虚空之外徘徊着,吵嚷着,要入侵。
当时,我还是一个见习使[5],茉蕾说道,我们的母亲艾梅林殿下也是。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为真正的艾塞达依。那一晚,我们负责伺候当时的艾梅林。她的编年史监护人,吉塔拉莫咯苏也在场。塔瓦隆里的每一位姊妹都在外面尽量为她能找到的伤员治疗,包括红结姊妹。时间是黎明。壁炉中的火焰无法阻挡寒冷。大雪终于停下,在白塔中的艾梅林玉座房间,我们可以闻到城外在战斗中被烧毁的村庄的烟味。战斗总是令人热血沸腾,即使你身处冰天雪地。必须离开死亡的味道。塔的狂乱声音抓扒着岚心中虚空的平静。虚空颤抖着、收缩着,稳定下来,却又再次晃动。艾梅林的眼睛如针刺一般扎在他身上。他再次感觉汗水在脸上流淌。那是一个高烧中的胡梦,他说道,他生病了。他提高声音,我的名字是岚艾索尔。我是一个牧羊人。我的父亲是塔艾索尔,我的母亲是茉蕾本来停下来听他说,但此时,她那不变的声音打断了他,轻柔而温和。卡拉安索轮回,龙神的预言,说真龙将会在龙墙的山坡上重生,那正是他在裂世中死去的地方。吉塔拉塞达依有时候可以预言。她的年纪很大了,她的头发白得像雪,但是,她的预言很准确。当我为她送上茶水时,窗户洒进来的晨光正在增强。艾梅林殿下问我,从战场上传来什么消息。这时候,吉塔拉塞达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手脚僵直颤抖,她的表情就像是看着刹幽古的厄运之渊,她喊道,他重生了!我感觉到他!龙神在龙墙的山坡上开始了他的第一口呼吸!他降临了!他降临了!愿光明庇护我们!愿光明庇护世界!他躺在冰雪之中,哭声如雷!他如同太阳般耀眼!然后,她向前扑倒在我的怀中,死了。山脉的斜坡。听到婴儿的哭声。临死前独自在这里生下孩子。孩子冻得发紫。岚强迫塔的声音离开。虚空越来越小。一个高烧的胡梦,他喘着气。我不能留下孩子不管。我在双河出生。一直知道你想要孩子,卡丽。他撕开与艾梅林对视的目光。他竭力强迫虚空留下。
他知道这非正确方法,然而,心中的虚空正在崩溃。是的,我的爱人,岚是个好名字。
我是岚艾索尔!他的双脚在发抖。
于是,我们知道真龙转生了,茉蕾继续道,艾梅林要我们两人发誓保密,因为,她知道不是所有姊妹对真龙转生的看法都是合适的。她派我们去寻找那个孩子。战争留下许多孤儿。太多了。但是,我们找到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男人在山脉那里捡到了一个婴儿。仅此而已。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婴。于是,我们继续寻找。我们找了许多年,我们反复研读龙神的预言,得到了其他线索。他将拥有久远的血脉,在古老的血脉中成长。就是其中一条;还有其他的。可是世界上有许多地方拥有传承自传奇时代的仍然强烈的古老血脉。然后,在曼瑟兰的古老血脉依旧如洪流般沸腾的双河,在艾蒙村,我找到了出生日期与龙墙之战前后相差几周的三个男孩。其中的一人能够引导唯一之力。你以为半兽人会仅仅因为你是taveren而追杀你吗?你是转生的真龙。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全靠双手撑在地毯上才没有趴下。虚空消失了,静寂粉碎了。他抬起头。那三个艾塞达依,她们在看他。她们的脸平静无波,就像一池死水,但是,她们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的父亲是塔艾索尔,我出生于她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她们在说谎。我不是她们说的那个人!她们用了某种方法撒谎,想利用我。我不会被你们利用的。船锚不会因为用来固定船只而贬低价值,艾梅林说道,你有你的使命,岚艾索尔。当TarmonGaidon[6]的狂风卷过地面,他将会与闇影对决,为世界再次带来光明。预言必须实现,否则闇黑魔神将会打破牢笼,按照他的意愿重造世界。最后一战即将到来,你的降生是为了团结人类,带领他们对抗闇黑魔神。巴阿扎门死了。岚嘶哑着声音说道,艾梅林就像个马夫一样冷哼了一声。Niniya如果你那样以为,你就跟都曼人一样愚蠢。那里有许多人相信他死了,又或者,他们说自己相信,不过,我注意到他们仍然不会冒险呼叫他的真名。闇黑魔神活着,他正在打破他的牢狱。你将会与他对决。这是你的命运。这是你的命运。他听过这句话,那是在一个也许不完全是梦的梦中。他想知道,艾梅林如果知道巴阿扎门在梦里对他说过话会怎样说。那已经结束。巴阿扎门已经死了。我看见他死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匐在地上像只癞蛤蟆,在她们的眼皮下蜷缩着。他努力再次召唤虚空,但是,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着,把一切努力席卷而空。这是你的命运。雪地里的婴儿。你是转生的真龙。巴阿扎门死了。岚是个好名字,卡丽。我不会被利用!依靠天生的固执,他逼迫自己重新站起来。站直腰面对它!你至少可以保住你的骄傲。三个艾塞达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们他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你们打算怎样对我?没有打算。艾梅林说道,他眨了眨眼。这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不是那个他害怕的答案,你说你想跟你的朋友一起跟着英塔去,你就去吧。我对你没有任何特别的对待。也许有些姊妹会知道你是个taveren,但是她们只知道这么多。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你的朋友珀林会接受我的召见,就跟你一样,我还会去医务室看望你的另一个朋友。你可以随你心愿而去,不用担心我们会派红结姊妹对付你。你的真正身份。他怒火中烧,如同烈火噬心。但是,他强迫它留在心中,隐藏着。为什么?预言必须实现。我们虽然知道你是谁,但是让你自由行动,这是因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所认识的世界就会毁灭,闇黑魔神将会以烈火与死亡清洗地面。记住我的话,不是所有艾塞达依都这样认为的。法达拉这里就有一些姊妹,就算只知道你的真正身份的十分之一也会立刻把你打倒,而且就像剖鱼一样不会有一丝同情。而且,还有那些此刻跟你一起玩笑的男人,只要知道了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小心点,岚艾索尔,转生龙神。他逐个凝视她们。你们的预言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她们如此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很难相信她们正在努力说服他相信自己是世界历史上最为人忌讳和恐惧的男人。他刚刚走过恐惧,却又来到另一个冰冷之地。只有怒火使他温暖。她们可以安抚他,或者当场把他烧成灰烬,他再也不在乎。
他想起了兰恩的一个指示。他左手握着剑柄,把宝剑推到身后,右手握住剑鞘,然后鞠躬,手臂伸直。恕我失礼,母亲,我可以离开了吗?我准许你离开,我的儿。他站直腰,又逗留了片刻。我不会被利用的。他对她们说道。当他转身离去时,房间里只有久久的沉默。
岚离开之后,房间中一直沉默,直到艾梅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们刚才所说的话,她说道,可是这些话必须说,然而它有用吗,女儿们?茉蕾摇摇头,动作非常轻微。我不知道。但是,它们非说不可。非说不可,维琳同意道。她抚了抚前额,然后看着湿润的手指,他很强大。而且,茉蕾,跟你说的一样固执。他比我想象之中要强大得多。我们也许不得不最终安抚他,在她睁大了眼睛,但是我们不可以,是不是?预言。愿光明原谅我们放任他自由行走于世上。预言。茉蕾点着头说道,必竟,我们做了必须做的事情了。那就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我们必须做,艾梅林说道,是的。但是,当他学会引导之时,愿光明保佑我们所有人。再度沉默。
有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奈妮感觉得到。是一场特大的风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场都要猛烈。她可以聆听风语,预知天气的变化。所有贤者都声称自己有这种能力,虽然多数人其实办不到。在她了解这种能力其实是一种使用唯一之力的技能时,奈妮的感觉要安心得多。任何可以聆听风语的女人就可以引导,虽然大多数也许跟她自己以前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偶然用一用。
然而,这一次,有一些不对劲。外面,早晨的太阳像个金球一般挂在晴朗的蓝天之中,鸟儿在花园里歌唱,这很正常。如果她不能在征兆明显之前就预知天气,那么聆听风语根本就不算什么本事。这一次,她的感觉有点不对劲,有某种跟平常不一样的感觉。风暴的感觉很遥远,远得她几乎感觉不到。然而,却又像是头上的天空在下倾盆大雨,还夹杂着雪花和冰雹似的。同时,她也感觉到晴天还会持续一段日子,只不过,这种感觉被风暴的感觉减弱了。
一只蓝雀在一条箭缝上栖息,瞅着走廊里,就像是在嘲笑她的天气预感。当它看到她时,它扑翅飞走了,蓝色和白色的羽毛一闪而逝。
她盯着鸟儿刚才站的地方。有一场风暴,却又没有风暴。这一定有什么意思。但是,是什么呢?远在楼下的走廊里,挤满女人和孩子,她看到岚大步离开,护送他的女人小跑着追在他的后面。奈妮坚决地点了点头。如果,将有一场并非风暴的风暴,那么,他就会是风暴的中心。她挽起裙子,快步向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