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漆黑的斗篷把岚定在原地。他试图召唤虚空,但此刻就像在迷雾中瞎摸一般困难。黯者那隐藏在兜帽下的注视直刺入他的身体,把他的骨髓寸寸冻结。
不要看它的脸,索姆低声说道,声音发抖沙哑,就像是一点一点地挤出来似的,见鬼了,不要看它的脸!岚几乎是呻吟着把视线扯开,这就像把吸附在脸上的水蛭撕走一般痛苦然而,即使他盯着广场上的石头,他仍能看到迷惧灵正在靠近,就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在咬死它之前尽情享受看着它徒劳挣扎的乐趣。黯者跟他们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我们就站在这里等它吗?他咕哝道,我们得逃逃走。但是,他无法挪动自己的双脚。
马特终于把红宝石匕首拿了出来,抖着手握着,牙齿紧咬嘴唇,面容因恐惧而扭曲。
心里要想索姆咽了咽口水,嘶哑地继续道,心里要想着你一定能逃脱,听到吗,小子?他开始自言自语,岚只能听到欧文这个词。突然,索姆怒道:我一开始就不该跟你们这些小子搅到一起的。真是不该。他一抖肩膀,把用补丁斗篷打的包袱卸下塞到岚的手中。给我好好照看这些。我说跑的时候,你们俩立刻就跑,不要停,一直跑到卡安琅去。去找女王的祝福。这是一家旅店的名字。你记好了,万一你给我记住就是。我不明白。岚问道。迷惧灵离他们不到二十步了。他的双脚如灌铅般沉重。
你记住就是!索姆厉声吼道,女王的祝福。现在,快跑!他伸出双手在他们两人肩上各推了一把,岚在这一推之下迈开了脚步,跟马特一起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快跑!索姆也长长地咆哮着一跃而起,却不是跟在他俩后面,而是冲向了迷惧灵。双手挥舞着如同在舞台上表演一般,匕首随之出现。岚停住了,但是马特拉着他继续往前冲。
黯者大出意料,从容不迫的脚步变成蹒跚躲避,手向腰间的黑色邪剑伸去,可是吟游诗人的长脚飞快地迈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迷惧灵来得及把剑完全拔出之前已经撞了上去,一起滚倒在地。广场上剩下的几人立刻逃得精光。
快跑!广场的空中闪耀起刺目的蓝光,索姆开始惨叫,但是他仍然勉强挤出一个词来,快跑!岚照做了,吟游诗人的叫声在身后追赶着他。
他把索姆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前,拼近全力逃跑。恐惧如同波浪一般,浪尖随着岚和马特的奔跑从广场迅速扩展至全镇。他们经过商店,店老板立刻抛弃店外的货物,关上店名。窗户后惊恐的脸孔一闪而过。那些在广场附近亲眼看到的人在街上惊惶乱跑,互相碰撞,被撞倒在地的人若是没能及时爬起,立刻被别人踩在脚下。白桥镇乱得像个翻倒的蚁窝。
岚和马特向着城门跑去时,岚忽然想起索姆说过他的个子太高,他也不慢下脚步,只是边跑边尽量缩起肩膀。负责看门的两个看门人,戴着铁盔,穿着粗劣红外套配着白色领子,外罩一件盔甲,握着手里的长戟,担心地朝镇里张望,无心照看那些包着黑铁皮的粗厚木门。其中一人瞥了瞥岚和马特,也没有在意,因为他们俩只不过是正在往镇外逃去的许多人之一。镇民纷纷涌出城去,男人喘着大气拉着妻子,女人流着眼泪抱着婴儿拖着号哭的孩子,脸色苍白的工匠们身上还穿着工作围裙,手里还拿着工具。
岚边跑边模糊地想,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究竟往哪个方向跑了的。索姆,噢,光明救我,索姆。
身边,马特踉跄了几步。两个人一路狂奔,直到所有跟他们一起逃出的镇民都落在身后,直到镇子和白桥被远远甩在后面。
终于,岚跪倒在地,大口吸着气,喉咙像被撕裂一般疼痛。身后的路一直延伸,消失在光秃秃的树林后,空无一人。
起来。起来。马特喘着气催促道,脸上又是汗又是灰,也快要撑不住了。我们得继续走。索姆,岚念道,抱紧了怀中索姆的斗篷包袱,里面的乐曲盒硬邦邦的,索姆。他死了。你看见了,也听见了。光明啊,岚,他死了!你也说伊文娜,茉莱娜,还有大家,都死了。如果他们都死了,为什么迷惧灵还在找他们?你说?马特也跪倒在他身边的尘土上:好吧。也许他们还活着。但是索姆你亲眼看到了!见鬼,岚,我们也可能会死啊。岚缓缓点头。身后的路还是空的。他心中期待着希望着索姆会出现,大步走过来,吹着胡子告诉他们,你们真是件大麻烦。卡安琅,女王的祝福。他挣扎着站起来,把索姆的包袱甩到背上跟自己的毛毯卷背在一起。马特抬头看着他,眯着眼,带着警惕。
我们走吧。岚说道,开始向着卡安琅走去。马特喃喃自语了几句,才跟上来。
两人低着头默默走路,风吹过,卷起漫天尘土。岚时不时就回头张望,可是,身后的路,总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