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担架边跪下来。她的脸和裙子比伊文娜的还脏,双眼也是围着两个黑眼圈,双手却是同样干净。她摸了摸塔的脸颊,又用手张开他的眼帘,然后皱着眉把毯子揭开,将绷带解掉查看伤口。岚还没看清伤口的状况,她就把它掩上了。叹着气,她把毯子重新盖好,动作温柔得像在夜里为孩子掖被子。
我无能为力,她说道,双手扶着膝盖撑起身来,我很抱歉,岚。岚站着,好一会儿没听明白。当她转身向屋里走去时,他踉踉跄跄地扑上去拉住她,喊道:他快死了!我知道。她简单地回答,脸上平静的样子让岚的心直往下沉。
您总得做些什么,您必须做,您是贤者!痛苦的扭曲在她脸上一闪即逝,她的声音坚定而毫无感情:是的,我是贤者。我知道自己的治疗能力,也知道什么时候是太迟。你以为如果我可以救的话我会置之不理吗?但是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岚。此刻还有其他人,其他我可以救的人在等我。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尽快把他送来了。他茫然说道。即使村庄被毁,还有贤者是他的希望。连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后,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知道,她柔声回答,伸手轻抚他的脸颊,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我所见之中做得最好的。我很抱歉,岚,但我还要照顾其他人。恐怕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他瞪着她走进屋里,关上门,心里像被挖空,只意识到一件事:她不肯救父亲。
忽然伊文娜扑向他,把他撞退了一步。她双臂用力环抱着他,若在平时他早就抗议了。然而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将他希望隔绝的门。
我为你难过,岚,她伏在他胸前说道,光明啊,我真希望我有能力帮忙。他无意识地回抱她:我知道。我我得做些什么,伊文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他哽住了,她抱得更紧。
伊文娜!奈娜依的呼喊从屋里传来,伊文娜,我需要你帮忙!还有,再去洗一次手!伊文娜一惊,从岚的怀里挣脱:岚,我要去帮她伊文娜!快来!她转身匆匆而去,岚隐约听到一声呜咽。他一个人留在担架旁,低头看着父亲,心中只有无助的绝望。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又找到希望:村长会知道该怎么做,他告诉自己,再次抬起车轴,村长会知道的。布兰?艾维尔总是能知道该怎么做。固执地,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向酒泉旅店走去。
路上,另一匹德胡兰马从他身边经过,拖着的皮带绑在一具用脏毛毯包着的大家伙的脚踝部,拖在地上的手臂长着粗毛,毯子一角露出一只山羊角。
光明啊,双河不该是恐怖故事成真的地方。半兽人属于外面的世界,属于艾塞达依和伪龙神的世界,属于充满吟游诗人故事里的怪物的世界。不该是双河,不该是艾蒙村!当他走过草地时,人们纷纷向他打招呼,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有一些还走过来在他身边边走边问。但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不需要帮忙,自己可以应付。他们什么时候带着担心的眼神走开,或者告诉他要去帮他找奈娜依来等等,他都没有留意。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布兰?艾维尔可以帮助父亲。至于怎么帮,他不愿意细想。村长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他会想到该怎么做。
酒泉旅店在这场过半村屋被毁的大破坏中幸运地毫发无伤,除了外墙有些焦痕外,它的红屋顶依旧在阳光下闪耀。不过小贩的马车就只剩下黑乎乎的铁轮框了,烧焦的车厢倒在地上,已经变形得不像样子了。
索姆?墨立林翘着二郎脚坐在古老石基上,拿着一把小剪刀仔细修剪着斗篷上面被烤焦的补丁。当他看到岚时,就把手里的斗篷和剪刀都放下,一声不吭地跳下来,抬起担架后部。
要进去?哦,当然,当然。你放心好了,孩子。你们的贤者会治好他。我昨晚看着她给伤患疗伤,技巧十分熟练自信。你的情况已经算好。昨晚有些人死了,虽然不多,但是即使只牺牲一人我也觉得很难过。最糟的是,老菲恩失踪了。你知道,半兽人什么都吃。你应该感谢光明,因为你父亲还在这里,还活着可以接受贤者治疗。对岚来说,这番话是他此刻最听不进去的。他心里不停重复着:他是我的父亲,我的。此刻任何人的同情、鼓励,对他来说就像苍蝇飞舞的嗡嗡声般毫无意义,直到布兰?艾维尔告诉他怎么救父亲。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面对旅店大门,门上被涂污:看起来是用烧焦的木棍划的一条峰状曲线,尖端画着一滴炭黑的血是一只龙牙!不过,经历了这一夜的许多事情后,酒泉旅店的门上画了一只龙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至于为什么有人指控旅店老板和他的家人是邪恶之徒?或者是企图诅咒他们一家?这他都管不着。经历了这一夜后,他只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没有!吟游诗人轻轻推着他,两人走进旅店。
旅店大堂里只有布兰?艾维尔一人,没有人有空生火,所以冷冰冰的。村长坐在其中一张餐桌前,手中的笔在墨盒里蘸着,眉头紧锁,花白的头低着,看着桌上的一张羊皮纸陷入沉思。身上的睡袍随便地扎在裤腰里,被胖肚皮撑着像个大袋子。两只光脚很脏,一只脚的脚趾心不在焉地擦着另一只脚。看得出来昨晚的寒冷中,他没来的及穿鞋就进进出出跑了好多趟。你又有什么问题?他头也没抬就问道,快点说完。有二十几件事等着我去做呢,我都忙不过来了,现在既没时间也没耐心。好了,快说!艾维尔先生?岚说道,是我的父亲!村长猛地抬起头:岚?塔!他扔下笔唰地站起来,座下的椅子被撞到地上。光明总算还没有完全遗弃我们。我以为你们两个都遇难了。半兽人走了后不到一个小时,贝拉就冲进村里,吐着白沫喘着粗气,看样子是从农场一路狂奔过来的。我还以为没空说这个了,我们把他抬到楼上吧。他说着抢过吟游诗人手里的后半部担架,冲他说:墨立林先生,请您去把贤者叫来,跟她说,我叫她马上来,否则,我要她给我解释!塔,你好好休息。我们即刻让你躺到柔软舒适的床上去。快去,吟游诗人,快去!索姆?墨立林都已经转身跑出去了,岚才说得出话来:奈娜依不肯施救。她说她无能为力。我相信我希望您有别的办法。艾维尔先生专注地看了看塔,然后摇摇头:我们会想到办法的,孩子,我们会想到办法的。然而他的声音不再自信,我们先把他安置到床上,至少让他舒服点。岚任由村长推着他走向大堂后部的楼梯。他想要坚持相信塔不管怎样一定能获救,但村长语气里的疑虑使得这个信念不断地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