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任嫣仍是笑,“我该死。”
早就该死了。
她的神色有些恍惚,那仿佛遥远到几乎要消失在漫长岁月里的记忆一幕幕清晰的浮现起来,是她曾经回避的,不愿意记起来的往事。
近四十年前她的庶母早早难产而死,留下她孤身一人被府里年老的姨娘带大,初见任媛是在她从地方庄园养病回来时,瞧见了缩在人群角落里黄兮兮瘦巴巴的她。
任媛众星拱月光鲜亮丽,永远属于所有人的偏爱,向来被人捧在手心里,没有吃过哪怕一点苦。
就是这样矜贵的一个人,向缩在污秽角落里的她伸出手,眼里满是温柔怜惜:“东栖苑的妹妹?为何无人管教?那以后便同我住吧,我带她。”
她将她拉出沼泽,予她温暖的住处和从未奢想过的嘘寒问暖,照顾她从一个孩童长成明艳的少女。
但是后来她进宫了。
她哭着求她不要扔下自己,她却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唇角带着无奈的笑,低声哄她:“嫣嫣不要闹。”
再后来,任媛身为明帝嫔妃,却被彼时还是个太子的先帝一见钟情,再被他所强,随即在明帝眼皮底下育下一子,那孩子的身世再没有任何人知晓,除了她。
待明帝一死,先帝一上位便急不可耐的囚住了任媛,关在冷宫里着人看守,日日受他侵犯。
然后她那一向温柔恭顺的姐姐无法忍受这种暗度陈仓与先帝的强迫,她疯了,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认不出了,更何况是她。
被囚困在宫里的美丽金丝雀,没有自由,任由主人时不时捏在手心里把玩,丝毫不顾她声嘶力竭的求饶与极致恐慌,只能日复一日的等待虚度与消磨。
像是用力的拿指甲扣着墙,不但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还留下一道道惊心动魄的血迹般,痛苦而绝望。
在她不知道费劲多少心思打通宫里的关系,乔装打扮成一名宫女混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任媛。再无一丝往日里的温柔和煦,只剩下间歇性的疯癫发作与平日里充满死气的呆滞无神。
先帝将她毁了,毁得彻彻底底。她这样活着,倒还不如不活着。她也没办法想象,自己那温柔的,没有遭受过一点点苦难的姐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疯得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认不得,狰狞得这样面目全非。
所以她一把火烧死自己的姐姐时,心里很奇迹的没有任何所想,宛如一湖死水,只觉得姐姐终于脱离苦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