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嗯了声,“赵防使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沈某最钦佩这样的人。”说罢转头瞧了刑架旁的班直一眼,“赵防使是头回来殿前司,尽一尽咱们的地主之谊吧。”
那位防御使原本只是两手被吊着,尚可以脚踏实地,但经沈润一声令下,头顶的横木忽地升高,人立刻悬在了半空。
身体的分量有多重,两条手臂知道,悬的时候久了,恶心呕吐不过是最轻微的症状。沈润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浪费在这里,他要速战速决,便啧啧道:“防使这等云天高谊,沈某在想,拿什么法子款待,才不显得我们殿前司失礼……来呀——”
他扬声一唤,两旁班直齐声应喏。
“奉上两瓯点心,着实替我招呼防使。”
那些班直惯是上刑的好手,每一项刑罚也都有特定的称谓,上宪一说点心,所有人便明白指示了。
两个班直兴冲冲搬了两块大铁坨来,拿极细的麻绳拴好,一人承托着,一人系到了防御使的脚腕上。
“这两瓯点心,每瓯重十斤,吊上三天三夜,断了血脉,两只脚会自行脱落的。”押班皮笑肉不笑地冲受刑的人道,复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三天三夜,人早就毙命了,防使不必担心,你自己是看不见的。”
本以为这么有骨气的人,至少能坚持半个时辰,没曾想不到一盏茶工夫就讨了饶。那位防御使冷汗涔涔而下,带着哭腔说:“沈指挥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润有些失望,又不好叫人家再坚持一会儿,只得抬抬手指,让班直把人放下来了。
多年前的旧案,翻起来余威不减,那付春山还是无名之辈时本就劣迹斑斑,再加上经办的人刻意添油加醋,卷宗送到圣人面前,堆得像山一样。
圣人勃然大怒,罢了他雍州牧的官职,交由殿前司汇同提刑司共审。如今格局,朝中亲疏划分很严格,上京范围内住着皇亲国戚,天子近臣可在幽州建府。殿前司接了上谕,由沈澈亲自带队封府拿人,幽州地方虽大,二品大员的落马也足可震惊朝野,于是消息很快便街知巷闻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当初懿王之乱后,锦衣金甲的诸班直就整日在幽州城内出没,这才过去多久,恐惧尚未消退,便又要再来一轮么?
然而任谁慌,谢家都不慌,付春山是谢纾之外唯一熟谙吐蕃人用兵之道的将领,只要他一失势,谢纾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果然两日后谢纾接了上谕,命他重回剑南道统兵。剑门关外的苦寒这刻变得空前亲切,再也没有人抱怨老爷一去三年不回来了。
老太太到这刻才真正松了口气,“祖宗保佑,总算否极泰来了。虽说伴君如伴虎,自你们高祖那辈起仕途也有起伏高低,却没有一回像这次这么凶险。我活了六十岁,好的坏的见了不少,也听说过大家子一朝败落的,哪里想到自己也长了一回见识,如今回头想想,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万幸啊,你们老爷无惊无险挺过来了。今秋三位哥儿的武举也可不受阻,要是都能高中的话,你们父亲就有了膀臂,上阵父子兵么,家大业大,哪里有嫌官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