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逝者如斯。
太平的日子总是过去得分外迅速:三年,五年,十年,十五年……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悄然改变,然而消失在碧海之上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十几年过去,在光华皇帝的掌管下,云荒欣欣向荣,从那一场大难里渐渐恢复了元气:大陆上的人口增长到了战乱前的水准,被洪水席卷过的土地上也开始产出粮食和桑麻,羊群和牛群繁衍如云,农耕渔牧逐渐兴旺。
异族人慕容修受到了皇帝重用,留在了空桑为官,十年后,因政绩卓著才能出众,累迁至首相,位列文官之首,并迎娶了六部中紫之一族的公主紫姬,生一子朔望。他不远万里派人去往中州,将母亲红珊接到云荒定居;
而大将军西京成为武官之首,整顿军务,重建了骠骑军,并仿造前朝冰族做法设立了学堂,遴选和培训青年才俊,也为剑圣一门收了新的弟子。在红珊回到云荒之后,他第一个去造访了她,百年未曾再见的两人相对恍如梦寐。
多少年前留别的话还在耳边,耿耿心期终于在今日实现,而执手相看的两个人都已经经历了百年的岁月,再度重逢时恍如隔世。
而生死更替仍在继续,十几年来,六王里陆续有老人死去,新一代的王室后代依次诞生——
在皇帝的大力支持下,赤王红鸢不顾世俗的阻挠,毅然和留在云荒的鲛人治修喜结连理,不久便诞下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光华皇帝亲自赐名“白葭”,并封其为白族的王储,为血缘断绝的白之一族选定了继承人。连六王里最年轻的青王也已做了父亲,膝下儿女成行,鬓发间有了霜华,却和容貌尽毁的妃子恩爱如初。
西荒风砂依旧漫天而起,牧民们重新回到了马背上,逐水草而居,萨朗鹰飞翔在头顶,马蹄声响遍天涯,孩子们赤脚在开满了红棘花的原野上奔跑,自由自在——他们本就是风的子民。
四个部落的族长管理着自己的疆域,各自之间平安相处。
霍图部的女族长叶赛尔嫁给了族里的第一勇士奥普,生了一个如红棘花一样美丽的女儿;而另一个曼尔戈部的女族长摩珂公主则和富饶的萨其部联姻,重振了衰弱的部族。西荒渐渐摆脱了荒芜贫瘠的影子,连远在帕孟高原上的盗宝者也已经有了自己的领地,开始取代叶城的那些商人,成为中州商人生意往来的最大卖主。在音格尔的不懈寻找之下,终于在北方的九嶷寻到了晶晶,一家人终于在乌兰沙海的铜宫团聚。
一切都在慢慢的复苏过来,宛如一颗伸展开枝叶的大树,欣欣向荣的成长。然而,唯一枯萎下去的,只有那个坐在光耀阶梯最顶端的、至高无上的帝王。
十几年来,为了带领百废待兴的云荒走出战乱的阴影,真岚一直勤于政务,为国家倾尽了全部心力。自从太子妃白王白璎离开后,在位多年,光华皇帝一直未曾册封新的皇后,甚至并未像历代帝王一样设立后宫。而是长年居于白塔下的紫宸殿,由几个侍从和宫女服侍起居。由晨而昏,日复一日地处理国务军政,毫不懈怠,每日阅读和批示的奏章达上百卷,殿里的灯火经常彻夜不熄。
昔年那个笑谑无忌、老大不正经的青年人已经不存在了,有的,只是一个被万众称颂和景仰的帝王,如同日光一样辉煌夺目,被记载入史册。
泰启十年,光华皇帝率领百官驾临西方尽头的空寂之山,打开九重地宫,拜祭了百年前惨遭冰族杀戮的空桑人——他举行了盛大的法事,在九嶷巫祝和诸王的帮助下,用皇天神戒上的力量打开了地宫封印,将那些被镇压多年的冤魂释放,渡其前往彼岸。
那场法事一直举行了七日七夜,空寂山上冤魂的哀泣之声才慢慢断绝。仿佛是耗去了太多的力量,光华皇帝在走下祭坛的时候忽然踉跄,神色委顿,几乎失去知觉,令所有人为之惊慌不安——虽然后来经过太医诊断,确定只是因为长久操劳而导致身体虚弱,并无大碍。
但是从那次之后,皇帝的身体渐渐便显露出衰弱的迹象。
因为帝王之血没有后嗣,为了保证王朝的延续和大陆的稳定,他开始在云荒各地的官员里选拔英才,留意各族里的新秀,仿佛已经在为继承者留心。而其中,中州人慕容修和紫姬的孩子朔望酷肖乃父,因为聪敏干练而深得帝王重用。
而更多的时候,他会一个人登上伽蓝白塔,一呆就是一天。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一直都长久地眺望着南方的大海尽头,仿佛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