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些官军旗号和口音都不像雁门本地边军,客军有这般军纪更是难得了!他们一般不害怕本地士绅豪姓,更不做“回头客”,行事便更为野蛮无序,今天碰到不乱搞的客军,真是祖上流了大功,本地神明庇护啊!
忐忑在于,瘟鬼好送,山神难缠。里正心想,若官军向范郎主索取过度,郎主会不会迁怒于他们这些隶属范氏庇护的人?什么县吏,里正,若没有更硬的关系,在豪右那儿便不值一提,承受不了什么怒火,到时候官军拍拍屁股走了,估计范郎主转手就是一大笔高利贷,让下面的人替他垫付。
唉,唉,两头都是难咯!老里正只能暗暗祷神,他听说范郎主与本地的官军有旧,相熟不少,也有亲戚在本地或别处从军,希望到时候能少交些犒军费吧!这样他们这些下人负担亦少些。
老里正忐忑不安地前行,后面跟得“官军”也是悠然自得,拉成一个宽阔的弧形,两翼都有几骑稀稀拉拉,四处张望风景,与大队人马保持距离,好不快活。
过不多时,里正便领着康朱皮一行来到了附近范氏聚居的大坞壁,只对着那坞堡远眺一眼,康朱皮阴沉着脸,便暗自嘟哝:“有些恶心啊。”
那坞堡十分雄伟高大,建在一处地势陡峭的高坡上,除了高墙、环壕、飞楼、角楼、鹿角、门楼这些标准的防御体系外,还有一条小溪绕过大半个坞堡,在附近汇聚成一个池塘,在溪边更筑起一圈羊马墙,构成了外围防御网。
游牧骑手要么绕道,穿过没有溪流阻隔
的干燥地带,冲上陡峭的斜坡,直接冒着被两侧角楼与门楼上弓弩手箭雨夹射的风险,用贫乏可陈的攻城武器强攻大门;要么就更麻烦,先涉水渡溪,再爬过矮墙,那儿攻坞的坡度更缓,但马匹过墙十分困难,在这缓慢的过程中,更会被高处的射手当成活靶子。
若无内应,亦无投石机、连弩车之类的攻城武器,一般的游牧劫匪便只能望而兴叹,再有毅力的围攻者也只有堆土掘壕,与坞堡主隔溪对峙比拼意志力与后勤这一条路可走,这显然不适合康朱皮。
打道回府,还是强攻?
“鸣镝箭预备。”康朱皮盯着范氏坞堡好一会,冷冷地吩咐亲兵:“传令下去,箭一响,甲队马不停,跟我直接抢大门,乙队跟三郎,杀散堡外的游骑,记得富贵人得抓活口。”
康朱皮不是没有机会。若对面严防死守,他也只能忍着丢面子的风险后退,但范氏仍旧派出了一百多骑,在几位重要家亲的率领下,准备牵着许多牛羊牲畜,命仆役捧出美酒佳粟来劳军,而坞壁为了防守稳固,只开了一门,鱼贯而出的犒军队伍缓缓而行,竟一时堵在门口,局面有些混乱。
前来迎接“幽州官军”的人便是范广的小孙子范琮,身为雁门大儒豪族子弟的他年纪轻轻便为郡县征辟,为了显露名声而推辞不去,可谓是前途远大。
按理说,他这样的豪强子弟,本不必见“老革”。边军在晋朝社会地位不高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士家子弟与百工商贾医巫同类,非封侯拜将不得改其贱,一般的过路客军索取粮秣劳军,找些忠心的奴材打发就行,再不济,世家豪右大可在壁内飞楼大屋设宴款待几个负责指挥的军官,绝没有出坞堡迎接的道理。
小民小豪怕兵,他们倒不怕,边地文人好武斗狠不在少数,边军胡虏常见得很,心态与气势上便不会坠下风,你有刀,我家没有刀么?
我家还有书,你等有么?我家可以做官做吏,你们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