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吼叫直冲云霄,比催命的符咒和索命的巫蛊还要可怕,刺入每个还在抵抗的渐家豪酋亲族的耳中。
在一片血火与刀剑谱成的乐曲中,康朱皮的呐喊不仅没有被压过,反而越发清晰,他立在门楼上,让轮换下来休整节约体力的步兵们陪他一起呼喊,传达他最新的命令:
“从今日起,渐氏坞再也没有拂竹真、牧工和奴婢,都是良人,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用看羊真的脸色了!”
欢呼声如浪潮,卷过了正在追亡逐北的战场,旋即响起了阵阵汉语和乌桓话并用的歌谣,一遍又一遍,从杂乱变得整齐,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起初是康朱皮和亲兵们在唱,接着大胆前进的步兵们也齐声应喝,最后,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谣的牧工逃奴们也扯着嗓子,发泄着心头的悲凉与怨愤,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起唱道:
“黑鼠大,黄狗凶,认不得主人翁!食粟都抢空,却教我喝风!羊马皆咱养,夜里睡窝棚!”
自诩有神威的巫师萨满连同木石土偶一起,被康朱皮的兵士们砍倒砸碎;卑贱如牛马的奴婢提着刀,将平日作威作福的家宰、管家、奴仆头目们拖出来杀头;那些不可一世,以大晋官身和追溯至乌桓单于难楼血统而自满的渐氏亲族被无名无姓的牧工们砍倒杀戮,或完全丧失斗志,瘫软在地上求饶。
随着赤玄鸱鸮旗飘扬在渐氏坞的五层望楼顶,一个在上谷纵横上百年的乌桓豪族迎来了末日,歌声也变得高亢而奋进:
“鸱鸮鸱鸮何日来,将此硕鼠吞腹中?康帅康帅今日到,将此恶狗踏泥中!”
战斗结束了,松了一口气的康朱皮的活还远没有忙完,他接着派一部分亲兵去警戒,另一批亲兵们去维护秩序,严禁杀得兴起的牧工奴婢们破坏生产工具、胡乱放火、屠杀俘虏、侮辱妇孺还有不听命令乱抢劫,战利品依旧收集起来,以作统一分配。
小自耕农、佃户、雇工、牧工、奴婢出身的胜利者们,无论汉胡,此刻都在享受胜利的快乐,在康朱皮全副武装,杀气未消的亲兵队监督下,他们从仓库搬走存粮,牵走驴牛等牲畜,还有人不过瘾,拿着锤子从屋檐上和渐氏大屋里敲下铜构件,剥下渐家死者的衣甲首饰,把金银玉铜扔到望楼下,堆成一座小山。
豪强出身的李始之也被分享果实的气氛感染,不仅混在贫农的队伍里“好为人师”,教他们哪些东西比他们想象的有价值,哪些财宝不能乱扔乱放;还忙着给身旁的桓真人详细介绍康朱皮“创造”的战利品分配方式和“军正”制度,推荐她的氏族以后也采取类似的方法来确保公平。
“少郎,少郎!”
眼瞅着李始之毫无官宦之家的意识,竟然沉浸在同贫农困牧打土豪分家产的快乐中,家仆李道之摇头叹气,总觉得这场面太奇怪了,便想出言劝三郎稍微注意点“形象”。
结果李始之光顾着给桓真人讲解知识了,压根没关注李道之的表情,头也不回地嗯嗯啊啊应付了两句:
“阿叔!你要什么直接给我讲,康郎君和方郎君分完后,我保证给你。”
李道之颇感无奈,扭头看去,连王梦和几个熟悉的上党豪强家奴也在干一模一样的事情,只得作罢,放弃了再劝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