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挺直而立,侃侃而谈,幻想着他也成了刘表、郅都,只需一席话语,管教豪强们乖乖上钩中计,他再轻摇麈尾,王霸之气一出,那些不可一世的豪强就乖乖跪倒在地,两股战栗不敢言,乖乖地将朝廷的粮食双手奉还。
“我再一一斥责,定他们盗取国粮,不交赋税,私占田产,鱼肉乡里的罪过,最后统统处斩,悬首于城门上,震慑乱臣贼子!方显我颍川陈仲异朝廷栋梁本色!”
陈参军慷慨激昂一段后陷入不切实际的幻想,皮初则听得满头大汗。参军的第二个计划比第一个计划还不靠谱,他俩人生地不熟,陈参军一来就锋芒毕露,弄得皮初四处被掣肘,只得另辟蹊径,不料刚查出些眉目,连主犯都没揪出来,陈参军就要搞什么“鸿门宴”,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的豪强都逼到绝路上?
走漏了风声,豪强们狗急跳墙,让他俩下榻的地方失个火,遭个贼,到时候平乡侯就算替他俩报仇,人死都死了,又有什么用?
看着皮初满脸的不信任与迟疑,陈非心想他是务实之人,与皮初同事关系不错,并不因皮初是个寒门将种子弟就瞧不起他,此时便决定劝导指点皮初:
“皮牙门,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如今这上谷、广宁二郡已然是乱了,都敢抢夺朝廷赈灾的皇粮,我等还能与之讲仁义么?”
颇感无奈的皮初只得苦口婆心地反劝陈非不要莽撞,为了照顾世家子的自尊心,老兵皮初还勤学好问地请教了刘表杀五十五宗贼的故事,然后准确地把握刘表与荆州蔡氏联姻的核心,提醒陈非豪强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各自之间亦有仇怨,劫夺涿鹿仓断然不会是上谷豪强的集体行动。若不加辨别,一概将擒拿,恐好人坏人相混杂,令无关者蒙冤,而有罪者逃窜,坏了朝廷的颜面与陈参军的名声。
“陈参军,你怎么忘了,那上谷张氏宗家的嫡子张翼,正在护乌桓校尉平乡侯刘弘的帐下做长史,上谷侯氏宗家的嫡子侯篌,在燕王处做部曲督,除此还有很多人,陈参军你怎么能把他们家人也鸿门宴了呢?”
“那按皮牙门的意思,当如何?”
劝了好久,陈非才平静下来,先想到这些情报都是皮初辛苦探查来的,又记起燕王、宁朔将军那还有许多上谷豪族亲眷,也不好意思驳他们的面子,只好压下大展身手的念头,询问皮初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皮初立刻抓住机会,提议两人借视察的名义,离开广宁去上谷,实则遍访上谷豪强,摸清其关系,探知涿鹿仓粮食都被盗到哪家豪强了,再对症下药。
“陈参军,你出身颍川冠族,又是太子左卫率之子,中书令之侄,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些豪强谁不想拜在你的门下,受你的提点?我知道参军你看他们就烦,但值此报国之际,正要陈参军细细审查他们,孤立贼子,发掘贤人,这样咱们才能不负平乡侯所托,不负朝廷啊!”
皮初语重心长地劝说了一番。陈非考虑良久,觉得这个计划虽然不爽利,但也能为国家发现人才,那也有其价值,便同意了。
事不宜迟,两人当即收拾行装,以“本案已查清,确是阴兵借粮,现我等要去上谷修缮水利,督导春耕”的名义离广平,奔上谷,广宁官吏、豪强们以为已然无事,非常欣喜,巴不得陈非和皮初走得越远越好。
一到上谷,陈非、皮初照例接受上谷太守、豪强、渠帅的宴请,这次,太守郡吏都听说了陈非的“赫赫名声”,生怕他再摔杯掀桌子,都事先备好了郡县府库的概况,太守生怕记不住许多实务,就破天荒地让全部仆役一起休息,而让郡县掌管具体事务的小吏跑过来端盘
上菜,服务宴席,以防陈非突然暴起发问。
陈非这次却表现的儒雅随和,既不咄咄逼人,也不细问实务,只与官吏豪强们喝酒吃肉,欣赏乐舞。他甚至连去年的灾祸也不提,只按皮初的提议,有意讲《左传》、《尚书》、《礼记》、《论语》,观察豪强子侄的反应,看看有没有爱经专儒、以图报效国家之人。
果然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