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王仲任尝说:人,物也。物,亦物也。物死不为鬼,人死何故独能为鬼?广宁官吏说是灾民死后变成鬼盗粮,还有人说是蚩尤的阴兵阴将抢粮,所以守仓之兵才束手无策,坐待朝廷粮食毁损殆尽,这不是耳食之论么?”
陈非越说越气,索性站了起来:
“死者饿鬼能害人么?夫人之怒用气,其害人用力,用力须筋骨而强,强则能害人,羸弱病困受灾之死者,骨朽筋绝,手足不举,安能持刃披甲夺粮?若是蚩尤,他的兵卒死了快三千年,余存的精气还能化为人形,持杖披甲盗粮,为何当年涿鹿之战的时候不直接败了黄帝?岂有此理!孔子圣人明审,尚说‘古者不修墓’,因死者不有知,不必悦魂神。死人无精无气,哪里还能变成阴兵来借粮呢!”
皮初听懂了个大概,只是叫好:“好,好,好,陈参军不怕鬼,那此事就好办了!我探查发现,涿鹿仓被焚,赈粮毁于一旦,但听广宁豪强言谈,他们在上谷的亲友却一点不担心春荒,这很有问题!
“会不会之前广宁豪强就早监守自盗,取光了涿鹿仓,故意放火来掩藏亏空?”陈非反应过来,皱眉歪嘴,语带恼怒。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直到我派人化装为粮商潜往上谷,发现王主簿的妹夫,上谷豪强寇肃之,居然还在卖粮!”皮初摇头,叫来侍从,叙述这几天的事情。
原来皮初发觉问题后,便亲自拖住广宁豪强,让几个忠仆化装成幽州大族供养的商贾,借着去灾区廉价收购土地的名义,在上谷暗中探访。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上谷郡地震、水灾的痕迹未消,田皆荒芜,却有人在售卖粮食,价格和数量都不正常,而且下面的乡村最近死者也甚少,与遭灾四五个月的“正常”完全不符。
皮初的仆从经验丰富,又暗中问了乡里的老者与郡里的浮萌,得知上谷郡为保证边军供应,并没有开仓放粮,就算有豪强盗取郡粮,官吏监守自盗,也远达不到足以“贩卖”的地步。
粮食的来源有问题!皮初敢以直觉肯定涿鹿仓与上谷的粮食有关,没等他说下一步的想法,陈非就勃然大怒:
“皮牙门,那我们还等什么!涿鹿仓的事,肯定是上谷郡的宗贼逆党干的!我马上写信报告平乡侯,调几千边军、郡兵、乌桓突骑去上谷
,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送进黄泉,把朝廷的粮食全夺回来!”
皮初摇头,眸子里透着股谨慎:“陈参军,不可!是整个上谷与广宁豪强的通力合谋?还是少数几家豪强的所作所为?谁主谋,谁胁从?我还没搞清,他们敢盗取国家财货,一定是准备充足,我等切不可贸然行动,打草惊蛇,特别是不能大动干戈!幽州各郡的豪强,谁家没有亲朋故友的关系可以通到平乡侯?陈参军一封书信,被他们察觉,势必走了首恶,丢了粮食,又乱了上谷,那如何是好?”
“那就不急着去请平乡侯!我们这些人足够对付了。”陈非只想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伸手虚挥一下:
“你我设计,把两郡宗贼都杀了,学刘景升、郅苍鹰故事!”
“谁,刘景升,郅苍鹰?”老兵出身的皮初一脸茫然,半个典故都不懂。
陈非没奈何,就又卖弄起腹中墨水来,说刘景升是汉末荆州牧刘表,当时荆州宗贼豪强势力甚大,刘表单骑入州,设下鸿门宴,一夜杀死豪强五十五人,遂有一番基业。
郅苍鹰则是汉初酷吏郅都,不畏豪强,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他都侧目而视,故得了个外号叫“苍鹰”。当时济南有豪强瞷氏,宗族三百户,势力强大,郡太守都不能压制,结果郅苍鹰一到就把瞷氏族灭,济南由是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