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佳却只顾着扒饭,感受着前十几年从未吃过的好饭食给劳累之人带来的唇舌之乐,想着要是爹娘阿弟阿妹都在此处,和自己一起吃,那该多好,自己受得那些苦又算什么呢?
次日清晨,石家监管媵妾的家奴找到赵阿佳,说道:
“阿佳,你昨日衣服熏的着实不错,今日准你入席陪侍贵客,速去更好衣。”
赵阿佳不敢怠慢,速取了熏好兰麝之香的刺绣绸缎衣,戴假发,贴金靥,留红妆,口含着丁香以清气。今日陪酒的婢女姬妾们也是各自梳妆打扮,一个个穿上西域白叠子布和火浣布所制的新衣,或披上轻如蝉翼的绫罗绸缎,佩上珍珠、美玉、宝石为基,再用南海犀角、玳瑁、象牙、羽翠相合的挂饰,每人都花枝招展,宛如天上仙子,那些得宠的妾侍甚至在衣裙上会缀连密密麻麻的珍珠与海贝,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金谷园外熙熙攘攘,旗帜飘扬,人嘶马鸣声不绝于耳,几十辆牛车依次停好,一位位容貌俊秀似琳琅珠玉,口涂朱面敷粉,身材修长,着宽袍大袖的青年郎君迈着步子,在石家奴仆的引
导下迈入金谷园中,一番寒暄与游览美景后,宴会也算正式开始了。
主客是大晋中领军、尚书令王衍,还有琅玡王氏的许多“青年才俊”,一些青州的低阶世家子弟,也因与王家的故旧关系,被一同邀请赴宴。
赵阿佳被安排陪侍一位青年郎君,和他坐在宴会的僻静一角,那郎君还算俊秀,出身“不高”,只是东莱郡守颜朗的儿子。
一个小小的太守,虽然也能管辖上万甚至上十万人,本是赵阿佳无法直视的人物,但在遍地王侯的洛阳,在这满堂高门子弟中,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并未因此沮丧,而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赵阿佳积攒了许多次的宴会经验告诉她,像今天来的驸马王敦这类世家子既倨傲又无情,几乎不把她们这种婢妾当人看,到时石崇必然要她们劝酒,怕是王敦又要耍性子,闹出大事来。
金杯盛葡萄酒,象牙叉串炙黄牛心,琉璃盘里盛着用人乳蒸好的孔雀胃,胃里填满了上好的乳猪肉与鸽卵;厅前美人弹琵琶,鼓筝吹箫,四角青瓷香炉里燃着从天竺、大秦、安息、扶南进口的奇香,四面墙壁上尽是锦绣为帐,金雕玉画,极尽奢华。
丝竹之乐悦耳,盘中美食悦舌,俊俏佳人悦眼。
主客推杯换盏,相谈甚欢,敞开了评品宾客的家世亲友,又讲谈黄老庄玄。赵阿佳一概不懂,只是慢慢给颜郎君斟酒,注意控制着速率,千万不能给颜郎君灌多了,到时候若是石家主劝酒,他喝不下去,那可是要杀赵阿佳的头来行“家法”的。
聊着聊着,赵阿佳只听在座有人开始起话头,欲将题目引到博物学较量上。
“诸位郎君,不如我等以枣为题,谈论这枣有何奇闻典故,如何?”
“不美,不美,平子不记前日宴席谈玄就以枣为题?不如换一题,我看,以上谷题,论之典故,如何?”
“即丘子,何出此题?”
“郎君忘了么,上谷郡饥荒,民多饿死,此大事,可为题。”
“哎,哎,此间乐,何须谈那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