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围观者发出一阵惊呼,还有人捂住了眼睛,不敢看这一幕。
第二块……第三块……康朱皮将能挑出来的碎皮全吃了。在连绵不绝的惊呼尖叫声中,康朱皮咽下最后一片。随后,康朱皮牵过自己的两匹坐骑,让杜胙骑一匹,自己则背起了不能骑马的张英,用力登上坐骑。
两匹马缓步走向山林,无人敢靠近,无人敢阻挡,人群像被战舰劈开的波涛,主动让开一条道路。
张英低垂着头,就像医生杜胙一样,生人的目光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每个正常人的眼睛都像一对刀剑,和麻风病一样戳的他痛不欲生,他怕看人的眼睛。
康朱皮没有回头,也没有侧过去与任何一个人对视,只昂首挺胸,控着坐骑稳稳穿过人群让开的道路,同时叫喊着,张英和杜胙都知道是喊给自己听的:
“把头抬起来,像个人一样,跟着我抬起头来!”
如遭雷击,张英艰难而害怕的昂起脖子,却只能看到康朱皮的后脑勺,那个疯胡儿没有回望也没有低头,只是稳稳地抓住缰绳,保持着马匹的稳定。
张英往旁边看去,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扎进他的视野里,尽管大部分人的眼睛都跟随着康朱皮,但同时望见这么多人的眸子,望见那些崇拜、震惊、畏惧、害怕、厌恶、麻木、好奇、悲伤的眼神,张英还是不适应,想再一次低头避让。
“抬头,看路,你们什么错事都没做,低什么头,抬起来,不许低!”
康朱皮依然没看杜胙和张英,独自叫喊着,声音如一柄铁锤,狠狠敲击着张英。是啊,张英想起来,他做错了什么?
他想起不在人世的父母,想起远走他乡的兄弟,想起那个虽然和山洞一样阴暗潮湿,还不挡风遮雨的家,因为家里还有残留的温暖与欢笑,但这些都已经没了。当被父亲送入疠迁所的那一刻起,在每一个正常的乡亲眼中,作为凡人的张英已经死了,留下的是丑陋的厉鬼,只会给活人带去生不如死的厄运。
但张英还想活着,就算眉毛脱落,手足溃烂,皮肤结皱,浑身燥热,五脏疼痛,整晚整日烧心到难以入睡,但张英还是想活着。
因为活着还能做梦,在梦里亲人都还活着,自己又一次喝上了母亲熬的白鲢鱼汤,用湖水熬煮的新鲜活鱼,雪白的鱼肉,鲜甜的汤汁,舀上一勺尝尝,滋味美极了。
最近天气愈发冷了,烧心却越来越厉害了,杜医生说,这意味着毒气深入五脏,叫什么“病入膏肓”了……想到杜医生,张英觉得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差点连累了他:不是因为张英想喝湖水煮的鱼汤,杜医生就不会带他一块下山,结果被发现有麻风病患,两人不由分说地被痛打一顿,差点就被定杀。幸亏那个疯胡儿冲了进来,把整个定杀仪式搅和地前所未有的乱,也就救下了他和杜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