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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试数行年逢革卦(九)(3 / 3)

阿爪裹了件粗羊皮袍子,像个标准的牧人般坐在归服的乌桓人面前,开始讲述他家的故事:“我是咱雁门本地人,我阿爷当年就给雁门的薄牧主,就是那个,那个,在汪陶北边一点的地方,给他放了二百多只羊,诶,也就是手脚指头加一块,得数十次,还数不完!每年能新得一百五十多只羊,可我好些年都不知,一只羊究竟能卖多少钱,为啥,因为薄牧主从来不给我们羊,也不准我们替他卖羊,说是骂我们手脚不干净。后来不止是放羊,还得干其他活,我年纪小就去捡羊粪,我阿爷还要去挑水,腰都累弯了,累得病倒了,牧主居然还要我阿爷去上山伐树,不去就不给饭吃,我还记得,我阿爷当时病的重,只伐倒一颗,第二棵时就没劲了,一斧子砍在腿上……”

说到这里,阿爪眼睛一热,嘴巴一歪,便抹了抹双眼:“好大的风,吹得我眼睛疼……我阿爷便昏过去了,一块工作的弟兄把他从山上抬下来时,已经快在我面前咽气了……咽气,咽气,咽气……”

阿爪一连说了好几个“咽气”都没能捋顺话,豆大的眼珠从眼眶里往外滚,他原本觉得自己快忘了,然而忘不掉:“我阿爷回赤山前啊,想喝碗热乳酪,但我阿爷给薄牧主放了三年羊,没得一只自家的羊,哪还有酪?阿娘去借,被薄家的朴洛真赶出来,还说,留着乳酪喂狗,还能看门,给你们这些外人吃有什么用?去去去,还不如在山上便被狼吃了,还省事……”

阿爪再也忍不住了,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嚎啕痛哭,过了一会儿,才顺过气接着讲∶“……娘就去偷挤些羊奶,还没回来,阿爷就咽了气,当时没力气,就在山上挖了个坑把阿爷埋了,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阿爪在那边痛诉,王钧这边也不好过,素以勇武闻名的他一袭戎装,正和步兵们讲述自家的出身:

“我是并州太......上党人,家里就我和阿娘两人,地都租不起,就把我送进程家的砖窑,替人烧墓砖。平常钱少活重,一干一天,还经常不管饭,还要我阿娘送饭来吃,娘的,我记得有一年,到了年底算帐的时候,啐,他给砖不给钱!我拖着砖头转悠,根本不知道去哪卖,县里集市又不收这个,把我急得…最后还是讲好话,把砖头又卖给程家,折了一点钱,买一些粟…过完年我就又被抓回砖窑,后来我娘来看我,三天都不让进,说是妇人耽误做工,娘的,那是我娘!好说歹说才接进去,我娘还得把送来的粟饭先给工头吃,她为了节俭,就只啃糠麸裹野菜的团团吃,还得赶长路回去…我去求工头看在我干活老实的份上,好歹给一碗饭吃…工头就骂我,说谁要你得穷病,穷鬼一个人吃就不错了!最后好说歹说才给了半碗冷饭,还不给筷勺,让我娘吃完快滚…”诉到这里,王钧放声大哭。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有了带头作用,更多的人开始陈诉自己

的苦难,以上谷的兵最惨,许多人边讲边哭,边哭便讲,他们有亲人活活饿死的,有的全家饿死仅剩一人;有的据说往上数九辈,辈辈都给某些大姓扛长活,就像世世辈辈卖死给他家一样,结果到了灾年,又累又饿得了病,人家不要了,硬要抬回去,半路就死了;有卖了家里姐妹的,还有自卖为奴婢,每天干活七八个时辰就为填肚子活命的……无论平常自诩多坚强的汉子,此时此刻都在哭。

戏剧里的痛苦与现实的痛苦交织在一处,整个山谷内哭声响成一片,不少人哭的捶地抓发,泣不成声。之前归顺的一些晋军俘虏此刻也开始痛诉。

一个康朱皮还喊不出名信的前晋兵手足并用爬上戏台,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痛哭流涕地说:“我自己也是穷人,全家没吃没喝,挨打受骂......我蠢笨啊,做了几天老革,当了几年兵,就忘了自己也是苦出身,偷拿百姓的东西,对咱上谷的百姓骂咧,还觉得康帅对百姓好,对当兵的管得严,私底下说些怪话......现在想康帅真是神仙,百姓不杀,咱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咱弟兄也是,都是我一样的苦出身,为什么不能做兄弟!我以前真是不懂事,从今天起,我一定重新做一回人,一定好好干!不好好干,我就是猪生狗养的!”

山谷中的哭声越来越响,哭的人越来越多,担心军队大哭让老百姓听见影响不好的文煜去找康朱皮,后者正在安慰被现场气氛带动的泪流满面的李丹英,听见文煜的担心,康朱皮不加思索地拒绝了:“让他们哭,哭个够!”

突然,康朱皮的亲兵张甲红着眼眶跳上了戏台,拔刀出鞘,大吼道:“有种的跟我来!找害咱的人算账去!”

他刚说完,许多战士就呼呼啦啦地站起来,准备跟着张甲走。康朱皮这才跳出来制止:“四甲!报仇要讲谋略,打仗要讲部署,怎么能靠自己一腔热血去拼,能杀几个敌人?都听我说!”

见是康朱皮发话,躁动不安的兵士们才重新稳定下来。康朱皮窜上戏台,扯开喉咙问道:“报仇,要知道我们的仇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咱们都是老实本分庄稼人、牧人,都是勤勤恳恳种地,老老实实放羊出身,怎么就不富,怎么就得了这该杀的穷病?日子都过得这么苦!”

——

诉苦会这个东西,用好了顶顶有效,因为这就是我一直强调的“朝廷绝不能用,而造反者能用的剑”!但要用好也难......第一是要讲实际,第二是要讲酝酿,不讲实际,有如谈玄,不讲酝酿,没法酿酒。我举两个例子,诉苦会,是诉苦的,是发泄的,是让将士哭的,不是教书,不是灌输!曾有某部人马,主官很有文化,懂经学知礼义,我让他诉苦,结果他给我整大课,上来就是三皇五帝,有君无君,儒墨法道之辩,普通将士能懂么?浪费时间!又比如某部人马,小心谨慎,生怕兵士不苦,又怕这些怕哪些,最后呢,调查了一个典型,突然诉苦,也不和将士交流,搞得所有人毫无准备,就看他一个人在台上哭,有什么用?

——《往事录·卷十一·如何开诉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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