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十一又道:“有次同四哥饮酒,我也问起这事,劝四哥顺了父皇和皇祖母的好意。四哥却说,古来征战几人回,何苦再连累他人。你也知他那性子,那晚确不是有意如此。”
“嗯。”卿尘微笑:“所以我没有生气嘛,你和他说,不用躲着我,我还要当面谢他帮我保存了这些书。”
十一笑道:“如今你陪皇祖母在慈安宫,要谢他机会多的是。哎,你不看看我送你什么?”
卿尘依言打开十一送的小盒,不知从他哪里弄来两个铁木小人,里面装了精巧机关,一按脑袋,便像戏台上的武生一样舞枪弄棒,煞是好玩。卿尘饶有兴趣的和十一一人一个相互对打,心想这应该算得上是现代机器人的鼻祖了吧。
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机会谢夜天凌,虽然夜天凌每天都会来慈安宫给端孝太后请安,但总是来去匆匆。端孝太后知道大战方休,尚有许多善后军务需要处理,所以也只是留夜天凌小坐一会儿,问问身体起居便嘱咐好好办差,催他去忙。
卿尘和夜天凌,两人都对发生过的事情绝口不提,有时候令人怀疑是不是曾经有这么一件事情存在过。一个面冷心深,一个淡静通慧,只是偶尔的念想对视和平常言笑,一切都像那无波无澜的深秋湖水,澄明中带着无尽的幽深,叫人永远无法探究。
相反的,卿尘倒是很多次见到了夜天凌的母亲,莲妃。
天帝自敏诚皇后病故以来,多年未曾再行立后。后宫之中较有地位的,便数贵淑贤德四位大妃和几个较为得宠的贵人贵嫔。
没有皇后,七皇子的母亲殷贵妃现居后宫之首,一个相当端庄华美的女人,像很多士族女子一样,带着那种天生的高贵傲气。卿尘知道殷贵妃不喜欢自己,或者说的更确切是很不喜欢。不过这都怪她自己疏忽,毫无防备之心的戴着那串冰蓝晶在手上,殷氏阀门的珍宝,殷贵妃焉能不识?虽然此后卿尘将那冰蓝晶和碧色暖玉杯一起严严实实的收藏了起来,绝不再外露与人,但也知道殷贵妃已然产生嫌隙很难再行弥补了。不过殷贵妃既要保证自己的气度,在人前还是对卿尘一片和善,这应该还算幸运。
与殷贵妃相反,十一和十二的生母苏淑妃却很喜欢卿尘。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常常浅浅的微笑,轻声的说话,谦和有礼宽厚体贴,从来都不论不议不争不抢。卿尘可以感觉到她心底的善良和柔顺,她所有的生活所有的喜怒就是来自于天帝,或许天帝便喜欢她这一点,是以几十年来才荣宠不断。
贤妃靳氏和德妃卫氏之下,便是夜天凌的母亲莲妃。
卿尘觉得自己永远忘不了莲妃这个人,或者见过莲妃的人,都不可能会忘记。
每天清晨卿尘都会看到莲妃来慈安宫给端孝太后请安,有时候也在御花园中不期而遇。晚秋的太液池往往带着迷离不散的水雾,几棵羽扇枫残留的些许金灿偶尔带着一丝浓重的红。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和望不透的高远的天,莲妃常常驻足在这样的深秋中安静的凝望太液池。
卿尘方知为什么形容一个人会用恍若仙子惊如天人这样的词语。不是那淡淡的笼烟般的眉眼,也不是那纤纤如玉盈盈身姿,而是她整个人,空灵出尘清透明澈,分明就不属于这尘世凡间,一切的喜怒哀乐对她仿佛都是一种亵渎。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她永远只是静静的,叫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但又绝不可能忘记她的存在。而最令人难解的,是她眼底的无尽的忧伤,那种不能言述的忧伤,仿佛淹没了身边的所有却又漠然到与一切毫无关系,甚至包括她自己。
看到这样的莲妃,卿尘往往不由自主的想起夜天凌。其实夜天凌长的很像自己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对这个世界同样的冷淡和某些无法形容的东西,只不过对于夜天凌来说,或许更多了的是孤高倨傲,和几近穿透人心的锐利。
一个几乎可以让女人迷恋的女人,卿尘想像做为男人的天帝,会怎样的宠爱莲妃。然而事实却是,天帝从来不翻莲妃的牌子,从来不曾额外恩赏,每月去莲妃宫中的次数也绝不会超过一次。不仅仅是天帝,就连亲生儿子夜天凌,也从小在慈安宫长大,很少去看望母亲。端孝太后在莲妃来请安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比较特别的态度出现,至少,卿尘觉得和对其他妃嫔不同,但是她又不知哪里不同。
谜一样的莲妃,与这浩然皇宫格格不入,卿尘就这样带着对她的好奇,转眼在慈安宫中已渡过了一个月。端孝太后对她十分喜爱,逐日信任倚赖。宫女太监有时犯了错多来求她,卿尘心软,往往设法帮他们搪塞或是求了端孝太后恩典,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随意洒脱的性子,使得她和上下相处十分融洽,日子过的倒也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