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初嘴上凶,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他微微偏着头,看起来有点懒洋洋的,但眼神很专注,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头发。他把她的头发分成一缕一缕,裹在毛巾里,轻轻地揉搓着,还把擦过的和没擦过的谨慎地区分开。
郁桐乖乖坐着,抱着水杯,咬着嘴唇,背还挺得笔直。偶尔刘靖初的手指会碰到她的耳朵或者脖子,她就会很敏感地动一动肩膀或者头,脸也变红一点,心跳也加快一点。尤其是当他教训完了,不说话了的时候,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霎时感觉暧昧无比,她觉得自己都紧张得口干舌燥了。
她捧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呃,老板,我……我……”她欲言又止。
刘靖初问:“什么?”
郁桐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你能和我一起找我妈妈吗?”
刘靖初继续擦着她的头发,说:“嗯,今晚你先在我这儿好好休息一下,别想太多,明天我陪你找。”
郁桐问:“要是明天找不到呢?”
刘靖初说:“那就后天继续找,后天也找不到,大后天还找,总之,有我陪着你呢,你别怕。”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有阿伊和小卓,他们也会陪着你。在十八楼,一个人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郁桐勉强笑了笑:“嗯。”
刘靖初又问:“你有没有给你妈妈那些朋友打电话,或者去她平时常去的地方找找?”
郁桐说:“我打过了,和我妈妈关系最好的几个朋友我都问了,他们也都不知道。我心里很乱,不知道应该去哪些地方找她。我只是……我下午去了‘唐为’,找了唐柏楼……”
唐柏楼自然是把事情跟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他说,他那晚是追上林晚了,但他抢回了公文袋之后就没再管她,她后来去了哪里他根本不知道。郁桐又问他怎么解释公文袋上的鲜血,唐柏楼却说那是迅嫂看错了,公文袋上根本没有血。
唐柏楼这样一说,郁桐立即就发飙了。他一定是在撒谎!她分明看见了他右手腕外侧有一道伤口,就像迅嫂说的那样,那伤口很细很短,更像是抓伤而不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的。不管这伤是怎么来的,总之迅嫂没有理由连这么细小的伤口都看见了,却还会对公文袋上的鲜血看花眼吧?她相信迅嫂不会捏造事实,当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他的否认恰恰令她觉得事情更可疑了,甚至更可怕了。
她激动得在办公室里跟唐柏楼吵闹拉扯起来,哪怕她平时对他再畏惧,那个时候也完全不管不顾了。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外面写字间里的人隔墙都听到了她的声音。后来保安来了,才硬是把她架走了。
以前,她分明觉得这座城市很小,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么多年了,桥有多长,江有多深,某条路上种了几棵树,墙上画了几个小人,她都了如指掌。但是,被赶出唐为大厦的那一刻,她却觉得这座城市陌生得像她从不认识似的。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打听妈妈的消息,能问的人她都问了,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她已经束手无策了,或者说,那种感觉更像走投无路。
在外游荡了几个小时,淋了一身雨,饿了一天,粒米未沾,她走到了砂曼街,终于能看见刘靖初家里的阳台了。阳台上晒着衣服,有灰白条纹的衬衣、藏蓝色的休闲西装,还有深灰色的牛仔裤,一件一件都是她看他穿过的。即便看不到人,但看着那些衣服,她心里也踏实了一点。
她缓缓走到他家门口,敲了敲门,但他不在。她就靠着门坐着,抱着膝盖,一直等。大雨时急时停,灯光忽明忽暗,风灌进楼道里,呜呜咽咽。她想,为什么从相遇的第一天起,她就总是等他。
她等他甩脱了那两个流氓回来接她,等他到“望江别墅”见她,等他骑着摩托车以胜利者的姿态回来救她,甚至,等他下班后共走一段回家的路,等他闲时分她一杯新泡的茶。
她等他看她一眼,等他对她一笑,等他一次不经意的温柔缱绻,便能让她一整个世界的星辰瀚海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