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胜把自己关在蜗居的棚屋里,浑浑噩噩过了整整三天,附近的工友们听说消息,都来安慰他。几天之后,家中存粮告尽,李炳胜不好意思麻烦邻居,不得不在冬至节下,拖着身子外出做工。
李炳胜想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土地里。这时那个留着八字胡的日本监工却忽然出现在了农场里。
他一边弯着腰刨红薯,一边回想起1884年以前的生活。那个时候,日本人还没有大肆进入朝鲜,中国人虽然总是端着宗主国的架子,显得十分傲慢,但是受孔夫子仁义教育的他们对待属国,总体还是十分宽厚的。
从康熙的时候起,朝鲜每每受灾,都可以派人到北京求援,大车大车的白米被堆在大同门前,等着他们领取。粥棚的粥,粘稠得插筷不倒,像他一样的小孩子去领,还可以分到一块金黄的玉米坨坨咧……
洋人有钱、中国人有权、日本人有刀,目前这三种人在朝鲜,就是如同太上皇一般的存在。
二十七岁的朝鲜小伙李炳胜羡慕地看着他们,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他老老实实穿过大同门,到城外吉野农场做工。
蒸锅微启,炉火半烬,空气中弥漫着奶油芝士的甜香味。甜白瓷小盅里盛着金黄的玉米浓汤,肥美多汁的烤鹅肉被摆在用松茸和西兰花精心装点的白瓷盘中,旁边是焦黄的土豆泥。蓝裙白围的厨娘正拉开烤箱,用镊子取出一只只烤得金黄鼓胀的奶油菠萝包,将它们摆放在玄瓷小碟上。
两个教珍妃娘娘学手风琴的西洋琴师,正在给娘娘准备英国菜。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好奇地挤在厨房门口踮脚张望。
芷蓝拿着个玻璃醒酒器,一面摇晃着里面的西洋葡萄酒,一面嗔道:“我把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皇上来了,还只顾着贪玩?都给我到殿前伺候着去!”
小宫女们都不怕她,嘻嘻笑道:“姐姐不知道么?正是因为皇上来了,才不用我们伺候呢。”
众人一愣,随即大笑:“妙极,妙极,可不是这个道理?”又有人问:“芷蓝姐姐,殿里奏的是什么音乐啊,这声音时高时低,倒怪好听的。”
芷蓝凝神听了一回,笑道:“约莫是瓦尔铃(小提琴)罢?”
“什么铃?这声音也不像铃铛呀。”众人奇道。
话音未落忽然听一个严肃的声音大喝:“放肆,你们挤在这里成何体统?”
小宫女们浑身一颤,赶紧站好福了福身:“给锦嬷嬷请安,我们在给小主传膳。”
锦嬷嬷脸色阴沉:“什么?娘娘怀着身子,怎可吃这些洋鬼子做的不清不楚的东西?”
芷蓝不由皱眉。若桐怀孕,内务府派了八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来伺候。八人中当属锦嬷嬷年纪最长、资历最深,是光绪还在醇王福晋腹中时伺候过他们母子的有功之臣,在宫里很有几分体面。
因为慈禧对这个孩子打的主意是抱养之后收为己用,而不是除之后快,所以锦嬷嬷倒还尽心尽力,没存什么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