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光绪以自己大婚成人、必须加倍荣养母亲为由,又一次给太后上徽号,在原来的徽号后面加了“崇熙”二字,称“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慈禧投桃报李,六月末,她以自己六十五岁生日在即、需要祈福纳祥为由,恩封六宫。原同治晋贵妃、瑜贵妃晋封皇贵妃,光绪瑾嫔、珍嫔晋封为妃。
载湉“大喜过望”,隔日便下旨,日后各省巡抚、总督进京,必须先至颐和园请安,再入宫觐见。又赐皇后之父禁宫坐轿、入殿不拜等多项殊荣。
同治留下来的妃子反正都是守寡,皇贵妃和答应又有什么分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道所谓大封六宫的旨意,真正封的就是他他拉姐妹二人。
太后终于承认皇后是扶不起的阿斗,与其期待她生下嫡子,还不如默认珍妃专宠的事实,日后好抱养他他拉氏的孩子。
虽然“欺负巴雅尔”、“跟翁先生斗智斗勇”、“向爱妃撒娇”等行为暂时还未停止,但总的来说,刚刚接触权利的光绪还是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急速地在吸取各种治国理政的经验。
虽然眼神仍旧稚嫩,但他坐在养心殿正大光明匾额下咬着笔头写折子的身影,已经足以让人联想起爱新觉罗家那些英名(或者恶名)远播的先祖。
听他们提起家人,张謇终于忍不住把老脸一红。他立在台阶上,看了一眼翰林院黑底金漆的匾额,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他也想走得大气一点,潇洒一点,最好能长吟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然后大笑三声打马而去,只留下一身正气清风。
然而现实是,他已在科场上浮沉半生,年近半百,一事无成。好不容易考了个状元,还因为言辞不慎、顶撞上峰被罚奉去职。纵然有座师翁同龢相护,给他保全了进士身份,处理成“革职待用”,但是心灰意冷的张謇还是放弃了选官,打算去投奔在京城开书馆的老友文廷式,以后教书也罢,经商也罢,总之此生再不过问官场之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出钱和你最好的朋友开公司这件事,也是存在风险的。
比如现在,坐在文廷式派来接他的四匹骏马牵引的宽敞红木车厢里,满眼皆是说不出的古朴典雅。张謇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嵌在紫檀厢金百宝阁中的海水云龙纹石榴尊,底部赫然是“大清雍正年制”的官窑铭文。旁边一挂芙蓉锦鸡图上则携有纳兰容若“楞伽山人”之印。紫檀案上的乌银小鼎里还残留着名贵香料的味道......
他给了文廷式两万里银子做工厂的启动资本,乃是他变卖老家田产祖房所得。而这马车里的东西加起来,价格就已经不下万两。这哪是做事业的人该有的态度?
张謇勃然大怒,掀起车帘大喊:“停车!他文道希就是这样办工厂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趟不去也罢!”唬得赶车的小厮愣了一愣,才喊:“张公,今天有贵客登门,这是人家借给我们的马车,诶诶诶,您别跳车啊!”
一个时辰之后,文廷式在京城郊外郑家庄的工厂门口接到走路明显一瘸一拐的好友,不由一愣:“季直,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现在辞官还要挨打了不成?”
“咳,路上出了一点小意外。”张謇不及解释,便被眼前景象震惊了,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农田,哀草萋萋好不荒凉,但在极目所见的远方,一座三丈多高的深灰色厂房拔地而起,道路房屋交错其间,隐约可见人影。巨大的烟囱耸立,像是北欧神话中泰坦巨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