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藏在养心殿的那个相机。”
“交,交就交。”载湉哼了一声,“要不是陪你,朕还不爱玩这洋鬼子的东西呢。”
若桐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一关过了。
实际上,目前的现实是中国人就只能造桌椅板凳,别说大/炮巨/舰,就连小米步/枪也是外面进口的。载湉不由听住了,怒气早已丢到了爪哇国。若桐趁机上来揉揉他的脑袋,向他摊开手:“交出来吧。”
“什,什么?”
御前侍卫巴雅尔,最近开始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烦恼。作为乾隆帝的重外玄孙,博尔济吉特氏的英才,皇帝的伴读加贴身侍卫,前途无量的巴雅尔大人最近猛然发现自家主子似乎开始变得有些……幼稚且作?
先是某次去颐和园请安的路上,途中休息的时候,载湉把他叫到身边,却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走来走去,不住地动动脑袋,扭扭脖子,辫子上坠的一个紫色的天鹅坠子跟着一闪一闪地发出璀璨的光。
“哈?”载湉预想了很多答案,类似“太后不在的时候就可以玩”、“过年休息的时候就可以玩”,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不由奇道,“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呀?中国人造的相机,跟外国人造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若桐放下掸子,冷笑道,“英国人靠海上抢劫发家,掠夺殖民地国家的财富致富。打劫的海盗船挂上了政府的旗帜,就成了天下无敌的‘皇家海军’。对于他们所谓的光荣海军传统,我个人是很看不上眼的。唯有一条规矩值得尊重,就是‘舰长与舰同沉’。”
“领袖,就该有舍生取义的气节!战斗的时候,如果连一舰之长都忙着逃生,又有谁会拼死击敌挽救危难的局面呢?如果把大清比作一艘军舰,您就是当之无愧的舰长。如果连我们都觉得洋人的玩意儿好,觉得中国人只能造桌椅板凳,不配造巨/舰大/炮,那还谈什么发展民族工业?”
当然矛盾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三月里的一天,珍嫔忽然命人把景仁宫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洋玩意儿——大到长得像个木头箱子的西洋手风琴、一按就会发出电光火花把人的魂儿印在纸上的镁光照相机;小到英国骨瓷茶杯、法式蕾丝桌布、水晶怀表八音盒——全都打点出来收进了仓库里,换成了传统乐器、官窑瓷器、杭绸桌围,引来了小皇帝极度的不满。
杨万河侍立在景仁宫廊下,听见里面皇帝愤怒的质问:“你骗朕学了三个多月的照相,说不玩儿就不玩了?!”杨万河吓得浑身一哆嗦,光绪虽然是脾气好,但也是被宫女太监捧着长大的,性子跟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一样,骄纵得很。心情好的时候说笑无忌,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翻脸无情的。
整整一个春天,若桐形影不离地陪着他,或是谈今论古,或是观花听琴,或是品茗读书,乃至撩猫逗狗放风筝、微服出宫看堂会。无话不谈,无处不至,无所不为,两个人都快好成一个人了。
杨万河从光绪成年起就伺候他到现在,从来没见他这么高兴过,连续大半个月脸上都挂着笑,动不动就拿扳指荷包打赏底下人,一个月下来养心殿的太监们都着实发了一笔小财。
关键是这晴雨表还时不时地罢工——珍嫔以前固然受宠,但是年纪太小了,不懂得夫妻相处过日子的隐忍妥协之道,经常跟皇帝吵架拌嘴甩脸子。偏偏又遇到一个特别没骨气的皇帝,每次有些小的争执,两人冷战,十有八九都是他先忍不住低头,花言巧语哄爱妃开心。
杨万河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有损皇家颜面。太后对此也颇有微词,觉得珍嫔不懂事,奴才们也失职,只不过暂时还未发作罢了。
时间进入光绪十五年,养心殿总管太监杨万河的日子过得顺心极了。
到了初春内务府裁衣裳的时候,绣娘拿尺子往皇帝身上一量,竟然高出好大一截来。连慈禧知道,也不禁点头道:“皇上最近精神了许多,身边的人伺候得不错。”
里间,载湉压低了声音,用危险又冷酷的目光扫视若桐:“你是怕太后找你麻烦?担心朕护不住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