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雨大晴,大道上正泥泞,营帐外头遍是大大小小的水坑。
四喜还发着低烧,军营皆是兵卒将领,饮食起居粗糙,慕容康几次踌躇不决想把她送回去,但观她病得憔悴,又添了咳疾,隐约似有下世之状,那个家人人长了势利眼,要和离的事已上下知晓,此番必不会再好生待她。
无奈养在军中,军医碍于男女有别,加之主攻红伤,这小女儿的症疾棘手的很,开了几副药不见成效,反而与日渐重,外头的医者又不得随意进出,慕容康只好每日冒雨带她出去,因道路泥污,一脚踩上去陷入半条腿,无法驾车,故穿着油衣斗笠,背着她攀山石小路到城中医馆针灸。
一连半个月才见了起色。
守备军营离京三十里,徒步来回得四五个时辰。
今日下了朝从兵部司过来,四喜刚进了些薄粥小菜,正歪着小咳,慕容康解下披风为她围上,道:“骑快马还行,马车还是无法走,咱们早些去罢。”
四喜咳着点头。
慕容康双膝一弓,四喜撑着下地,几块木板支着的简易卧榻,慕容康这几日都是和衣打地铺,体贴入微的照顾让四喜生了恍惚。
施了针服了药往回,已值正午,火伞高张,道上晒得有了干涸,不那么难行了,慕容康背着她沿着干净的地方走,四喜与十一妹骨相肖似,却是个瓷实的秤砣,病了多日,竟还是越背越沉,慕容康喘息着换气,额头不停掉汗珠。
四喜双手抱着他的颈,嗅着男人的汗香,宽阔的肩臂仿佛一个安全地,让她身心俱踏实,只恨不得就这么依偎着沉溺下去。
她想着,宁愿就这样病下去,赖上你了,凭是如何我也不离开。
想是这般,可病不由她,又过了几日烧退了,面上也有了血色,尽管捏着嗓音装咳,慕容康还是不留情地要撵人了。
“你且回去将养几日,收拾箱笼,待我遣了兵士和马车送你回母家,我已到户部求了路引,也给你父亲去了信,说明了我们琴瑟不调,我家的人出京不易,就不送你了。”
就此别过罢。
四喜泪珠滚滚,咬着唇嚅嗫:“四少爷......我......能过些日子......再走吗?我......”她反复酝酿着还是没说出口。
慕容康蹙眉:“最迟明天,军营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四喜低颔,泪水打湿了衣襟。
晚间从兵部下值归来,四喜已着人办买了鸡鸭鱼脯和山珍,亲自上灶台,炊烧出一桌丰盛的肴馔,皆是慕容康的爱吃的。
四方八仙桌上五颜六色,饭菜馨香,算作践行宴,慕容康到外头洗漱了换上家居的袍子,四喜将黄釉酒卮打开,酒壶里斟的满满,兵士取了温酒的器具来,这桂花酿性冷,便是三伏天也得热着吃,温一温,浅黄澄清的一股倾入小盏,香气萦萦飘了一室,慕容康酒虫被勾了出来,展开久违的笑容:“李太白饮桂花稠酒,作诗百篇,这个稀奇,你从何处沽的?”
四喜答:“我自己给你酿的啊,我老家那边的酿法,你行军打仗落下个骨病,我便加了几味草药,试了很多次才酿制得法,埋在地下,醇厚绵甜,也不上头,近日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