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安可大病了一场,躺在榻上烧的不省人事,嘴唇干裂出血,眼角时而有泪珠淌下,喃喃唤着母亲,定柔一刻也不敢离开病榻,疼惜的肝胆欲碎。
妙清师姑说这是情志内伤所致。
定柔抚摸着女儿削瘦的小脸,只恨不能以身相替,听闻清云殿的庆王殿下每日酗酒,不停地灌着,醉生梦死,徐相宜也劝不住。
这世间情之一字,当真摧人心肝。
一个月后安可才能下床,这一场病浑似阴曹司走了一遭,大大失了元气,整个人苍白孱弱,憔悴若不胜衣,走路需得两个宫女搀扶着。
可儿娉婷秀雅,善解人意,但不如玥儿爽利,凡事面上豁达从容,内里却有几分多思多感,每日当着母亲强颜欢笑。
定柔忧心煎熬,人也跟着瘦了两圈。
妙清师太是个果毅刚正的性子,见到小姑娘这般为男人黯然销魂的,不由愤愤,立刻找皇帝和定柔商量,不能由着不争气下去了,归咎于深宫禁苑待的太久,心胸不够豁朗,要带她到道观将养一段时日。
定柔斟酌了一下,点头了,受了师姑的熏陶,可儿的性情定会坚毅起来。
三日后羽林军冒雪簇拥着一辆舆车往京郊行去,车厢内安可蜷缩卧榻盖着厚毯,小咳不止,头晕不想睁眼,两位师太就着小铜炉烧了一盏止咳化痰的香引子,安可本没胃口但还是接过强灌了下去,师太知道她脾胃虚弱,特意炭炙了两颗杨梅,安可喝完放下碗拧着鼻子忍吐,杨梅放到鼻端嗅了嗅,这才拍胸慢慢压了下去。
雪纷纷中,一人一骑跟在仪仗后头,走的极慢,那人束发玉立,一袭雪貂毛滚边长披风,衣裳和发间落了一层白,身线修长。
妙真观的日子,举目层峦叠嶂,苍松郁郁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亮色,雪停了,天穹湛如万顷碧波,星移斗转,云卷云舒,一切忽然变得缓慢,时光淙淙从指缝间淌流。安可倚窗凭栏,或学着打坐听道经,或歪在窗下小榻翻看曲赋,天好的时候师太会带着到山间和田垄走一走,吐纳呼吸,一边苦口婆心地开解,没多少日子眉心便舒展了,心中的郁结化开了,病也好了。
安可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向往与山水为伴的生活。
超然物外,一切喜怒嗔痴都变得渺小了。
每日大门外都会有个人,交给侍卫一样东西,几枝新开的梅花,或一小丛兰草,或云艺斋的点心糕酥,皆是安可喜欢的东西,然后望门伫立片刻,上马离去。
最可贵的是那一盆翠盖荷,其色如翡翠,白玉细蕊,春兰竟在寒冬开放,又是南国才有的稀有品种,这不知多少辛苦才培育出来的。
送来的时候花叶中附着一纸粉笺,上写着半厥小词:“何物能令公怒喜?山要人来,人要山无意。恰似哀筝弦下齿,千情万意无时已。”
安可笑了,唇畔靥开久未见的小梨涡,玲珑甜美。
冬去春来,这一日跟着师太到后山采了新长出来的松叶,打了一桶山泉水,回来做松针茶,安可喜欢吃第三遍泡出来的,茶色澄黄透澈,苦味尽消,饮之甘美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