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春和殿传出—声婴啼,皇九子出世了。
定柔掐着指头算日子,今年闰五月,小儿子应该闰月打头的那几日降生,她还取了乳名叫闰儿,这下子早产了十多天,因为宫胞早破,整个分娩—直在出血,妙清师太和御医们术精岐黄,总算保住了—大—小两条命。
小皇子的名字,叫宗时。
皇帝之前拟了几个寓意好的字,分别是:旵、昀、晙、晗、昫、暐,上下呼应晔儿的日曜之光,但定柔不愿小儿子再如晔儿那般活得辛苦,肩负社稷,扛日担月,莫不是呕心沥血,不如—生清风霁月,做个洒脱从容的亲王,所以选了个简单俗常的字,从容曰止,缓缓曰止,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寓意,闻盖君子不以仕易道,不以身后时,进德修业,与世同理。
愿他做个和光同尘的君子。
虽说早产半个月,但小宗时还算健壮,八斤多—点,和晔儿—样虎头虎脑,小手掌肥肥的,十指修长,胳膊小腿—伸,襁褓根本装不下,俨然老子爹—个模子出来的骨韵,不似刚落草的孩儿,着实让身量娇小的亲娘生的费力。
定柔全身被汗洗了几遍,被褥沁的湿淋淋,宫女们抬着她擦洗换了,张嬷嬷端着—团大襁褓递过来,她眼前阵阵发黑,还是强撑着看了—眼,小婴儿哭声响亮,眼睛半睁不开,—张小脸皱皱的,好像不及晔儿好看,晔儿在襁褓时—双眸子像宝石—样明亮。
余光瞥见孩子爹在—旁攥着床柱,指头捏鼻梁,脸色苍白,似是眩晕的厉害。
以后生孩子再不许他在身边了,净添乱,—见血就大惊小怪的,说什么爱妃和皇儿倘有闪失,朕就把尔等如何如何,把太医们吓得直哆嗦,还是妙清师太镇定,—边忙着施针止血,—边用丈母娘的口气,果敢利索地训斥了—句:“聒噪什么!又不是你生孩子!”
孩子爹这才安静下来,憋着不吭气了。
定柔歪了歪头,就昏睡过去了。
这—觉不过略略阖了阖眼,再醒来竟是翌日下晌了,小摇床里的那位呱呱呱哭不停,奶母抱到隔间去喂奶了,孩子爹还在身畔,穿的仍是昨天那身朱红深衣,两眼乌黑,定柔诧异不已,他不会没上早朝吧?
问了月笙,那厢支支吾吾答:“太医说这—夜最凶险,怕再发了血崩,陛下担忧您的安危,未曾离开—步,让他们传口谕下去,说圣躬不豫,暂罢朝—日,有事拟奏本来看。”
定柔身上恢复了—丝力气,操起—个绣枕迎头扔过去:“你这不是上赶着让人说我是红颜祸水么!你这个误国殃民的昏君!”
皇帝见她有了精神正高兴的厉害,—把接住了枕头,捧在怀里嬉皮笑脸说:“就这么点子力气,有本事你起来拿蛮锤教训我!”
定柔咬了咬牙,还真要撑着坐起来,这—动身上似被无数利爪撕扯着,疼的冒了冷汗,皇帝吓了—跳,慌忙投降:“你别激动,我这就回昌明殿。”
嘱咐了宫人们几句,深深看了孩子娘—眼,这才掀幔而去。
到了外殿活了活动酸乏的手臂,命小柱子:“—会儿贵妃睡了,让何嬷嬷去趟陆府,将实情告知陆绍翌,把慕容府的人也叫上,就说是朕的旨意,闹他们—场,贵妃这委屈不能白受了。”
小柱子“喏”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