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除了心腹的锦叶和锦纹,余者皆屏退了出去。
博山炉缕缕吐着伽南香。
皇帝想起幼年时,做错了事令母后不悦,也是这样垂手恭立,默默听着诫饬。多少年了,那个惶惑不安的小童子久远的像是前世。
那时每到最后他都会拱手说一句:“谢母后教诲,儿子谨记了,以后必慎戒之。”
太后发髻上的金流苏簌簌漾动,面上怫然和失望交织,眼角的细纹透出冷厉,痛心疾首地说:“你自小是个极谨慎持重的,做事向来分寸得当,对人对事游刃有余,母后偶有训斥,心中却是引以为傲的。没想到啊,你如今却在女人身上失了这么大的分寸!”
皇帝今日已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前一刻让锦叶在太后日常饮用的茯苓茶悄悄加了两颗宁神醒心丸,不至令她气血上涌而出了事。“母后即生气,索性打儿子一顿罢。”
太后肺火汹涌,努力克制再克制,端起一旁的天青釉茶盏,感觉喘不上气来:“圈套!一定是圈套,慕容槐那个老匹夫贼心不死!一次又一次,拿女儿做诱饵,处心积虑下美人计,泥涂曳尾,竖子小人焉,蛇鼠之辈,其行不耻!这次竟把一个寡妇送上来了,他还有脸自称读书人!天下读书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皇帝望着澄泥方砖上的团福纹:“不是圈套,是儿子百般纠缠,甚至用了强,才把她得到手的。”
太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是那个自小颖悟绝伦、心智超群的儿子,他如今完全被美色迷惑了。咬牙道:“擒纵之术也会上套,看来你是昏聩了,还要册封秩正一品妃,荒唐!”
皇帝直接道:“圈套儿子也认了,他们已如赤鴈断翼,没了獠牙的猛兽,不过寻求一份富贵安定,毕竟是开国公辅,四朝鼎臣,淮南从逆到底不尽不实,朕应当给一份恩典。”
微烫的茶水溅到了手,太后怒问:“慕容女比比皆是,怎偏偏选中了一个丧夫的!你即心悦她,从前在韶华馆时为何不施舍雨露?偏下降成了臣妻,你到中意了,哀家原以为她是个金玉其质的女子,怀珠抱玉,只是命运不济,却不想鲜廉寡耻,做了妇人她到精通那狐媚惑主的手段了!”
皇帝心头酸意阵阵:“从前儿子一时迷了眼,没瞧出她的光彩,追悔莫及,现下正作亡羊补牢,收之桑榆虽迟不晚矣。”
“一个寡妇女子,新丧之中施媚勾缠,千方百计的怀上龙嗣,借机入主宫廷,哀家从前诚然小瞧她了。”
“母后不要误会她,腹中骨肉,她本要堕胎,是儿子执意留下的,朕的血脉,流着尊贵的血,就该堂堂正正做龙子凤凰,望求母后成全。”
太后呼吸起伏,紧紧攥住茶盏:“哀家绝不同意!那皇儿生下来交由皇后抚养,慕容十一决计不能再留了!德者人之所严,你面对千千万万的天下人,就该以身为法,弘道养正,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欲可不纵,礼教森严不可逾越,人主之德不可失!”
皇帝自顾自道:“儿子身为一国君主,擎天立地的七尺丈夫,若连心爱的女人都维护不了,还有何颜面坐在龙椅上,不但要将她名正言顺,陆家那孩子也一并接进宫里来,册封公主,一生视若己出。”
太后手里的茶盏急剧摇晃,大片茶水溢出来,双目煞红:“就是说,你不但要给人家做后夫,还要做继父是不是?”
皇帝点了点下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