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后立冬,连着下了几日冻雨,琅嬛居的玻璃凝了一层霜花,分外好看。
定柔今年有孕,手脚心总是寒凉,屋子早早生了炭盆,银灰炭无烟,可何嬷嬷还是怕她中了炭气,玻璃密不透风,时常开一隙窗扇,京中每至冬季便有无数烧炭中毒毙亡的,不过那都是素民百姓用的柴炭。
到花房挑了几盆水仙养在屋里,据说这样可以吸收炭气。
日常除了管理庶务,晨昏定省,侍奉婆母三餐,守着熏笼缝纫绣花,到觉日子也算安逸。
小儿的衣裳做了满满两大箱,不知男女,反正她以后还是要生的,昭明哥哥说,想要三个儿子,三个女儿,等老了,坐在堂上,又是阿丈又是翁,孩儿们凑成一桌,热热闹闹。
定柔也觉得,松萝共倚,两情厮守,与他头发白了,牙齿缺了的时候,儿女饶膝,子孙满堂,是无比愉快的事,她自小亲情缘浅,归家不久又遇上了淮南叛乱,不曾尝过阖家欢聚一堂的滋味,但愿往后弥补了罢。
这日回了一趟慕容府,为父亲送去过冬的暖衣,用罢午饭才归,李氏下晌叫了几个官夫人来家打叶子牌,嘉福居摆了两桌,定柔便做了茶点送过去。
几个贵眷正打的起劲,见到一位妙龄女子盈盈掀帘而进,身着丁香色银鼠毛滚边羽缎右衽襦袄,襟上绣着海棠花,绾着利落的燕尾圆髻,捧着托盘给李氏请安,顿觉眼前一怔,出尘如仙。
茶是珍藏的石岩茶,茶色碧绿如翡玉,和着两三样蜜饯,两三样糕酥,用的玫瑰糖和蜂蜜,甜而不腻。
几位官夫人一尝,就知是用了心的,其中一位不由赞叹:“哎呀呀,果然石岩出好茶,好茶在岩石,只闻其名,终见其声啊。”
另一个问定柔:“咱们只听说过这茶是古时的天贡,却不知是什么叶子?”
定柔莞然道:“这是我从姑苏养母处带来的,是岭西山中一位修道的友人所赠,乃是亮叶黄瑞木的老树,长在悬崖石缝间,又诨名‘猴摘茶’,极是难采,也是药材的一味,有清肺明目的功效,芽叶肥厚,香气悠长,我想着婶子素常贡茶吃的腻了,便换换口味。”
贵眷们不由多饮了几口。
另一位吃着酥,好奇问:“这上头的酱甚好,是什么?”
定柔答:“是洛神花奈酱,有洛神花,奈花,樱桃果子,红豆,是我家中母亲做的,我嫌太甜,多加了一样山莓,会有一丝果酸味。”
贵眷们拍拍李氏的肩,齐叹:“你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位仙女似的媳妇,真是七窍玲珑啊,叫人爱死了,割让了罢。”
李氏得意的笑成了一朵花:“休想!我儿才有这福分,你们只有羡慕的份。”
旁边的陆绍茹一脸不悦,对一个官夫人递了个眼色,那位心有不忍,但想想袖袋里的票银,思想摇摆一番,还是利益占了上峰,凑到李氏耳边道:“我多句嘴,你别见怪,我观胎十有八九准的,你这媳妇长得虽好,却不是宜男之相的,方才进来先迈的右腿,肚子里的,怕不是带把的,令公子岁数不小了,这第一胎若是个女儿,以后再生,不知何年何月。”
李氏面色骤变。
阴沉沉地看着定柔,在肚子上盯了一会儿,语气尖刻起来:“就你懂得多,瞧能耐的,你婶子们都是大家出来的,什么稀罕物没见过,乡下粗鄙的东西也敢拿出来显摆,吃坏了怎办,还不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