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记忆长河回到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他工作劳累一天,坐在沙发上刷手机。我打着哈欠不愿意睡觉,在信息轰炸中不知道在淘些什么,大概需要的就是那一下下滑动屏幕中的放空与自由吧。忽然我的眼睛被一组照片凝住。那是一对苍苍老年,裸/身相拥的写真,旁边有他们年轻时候的一组照片。
年轻时候,男子身材矫健伟岸,女子正值妙龄。
暮年后的他们,男人出了肚子,女人驼了背。
不变的是他们俩人相拥在一起时候的微笑。
我承认,当时我的确流着眼泪很感动。可是时隔这么久,那一瞬间小小的感动早就被埋在我心房中一处藏着灰尘的旮旯角。
骤然被翻开,我百感交集。
我埋下头,在他怀里说:“我太老了,拍出来多丑。”
他像宠溺小姑娘一样在我额头一吻,对我说:“我比你大两岁,更老了,我都不怕丑。”
我破涕为笑,点头同意了。
后来,照片制作了出来,我们两个谁都不丑。我能看见他眉目间年轻时候的英俊,以及那数十年不变却反而愈发浓厚的温柔爱意。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跟对方说过:我爱你。睡觉的时候,也都是很自然地找一个彼此舒服的姿势便各自酣然入睡。
拍过那组写真之后,他几乎每天又重复地跟我说,他爱我。
他每说一次,我都会回应:我也爱你。
我们的睡姿也随之改变。他每晚都会把我拥在怀里面,包裹着我才一起入睡。他身上的肌肉早就不及年轻时候硬实,然而在他的怀里,每一夜依旧是那么踏实安心。
我时常在入夜时候感恩,此生何德何能,余生有江厉伴影左右,宠我于心尖。
然而不管什么样的宠爱都抵不过衰老的自然规律。渐渐地,我玩不动了,走不动了。他带着我回到了故乡。暖暖和笑笑姐弟带着孙子辈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在机场接我们。我有了一种到了阎王殿也要红的感觉。我很开心,很满足。
一直温柔贤淑的江暖,一直过得如同她的名字一般,一生温暖快乐,也暖了身边每一个跟她在一起的心。上苍也没有辜负江暖的善良,赐予她双胞胎珍宝,也是我们全家的珍宝。更想不到的是年轻时候顽劣的江笑,在遇到一个知心人之后也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中年之后便为人处世成熟起来,虽然仍然少不了冲动热血,但是当然比起年轻时候的棱角锋利要少了很多。
说到底,女儿长大了向娘,儿子长大向爹。这一对少时候水火不容的父子,随着儿子的慢慢成长,变得与江厉的话题倒越来越多。映像最深的一次,是江笑三十五岁时候,经商失败,宣告破产。他足足萎靡不振了两年零三个月。我,他媳妇那两年里面也没有过好。江笑在家自暴自弃,脾气也是一塌糊涂,她媳妇被他闹得快也得了抑郁症。我这个妈见到儿媳,没说上三五句就要也跟着一起哭。在我这个做娘的都基本上做了放弃失去这个儿子的准备,在心理上接受他被家人抛弃,没有事业,郁郁不得志,我和他爸养他终身的最坏打算时候。江厉把江笑从屋里的床上拖下来,扯着他的领口扔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