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李旦、李令月是天潢贵胄,自小长在宫廷之中,锦衣玉食,穷奢极侈,不知人间疾苦。
他们不一样。
他受过流放之苦,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裴英娘父母和离,幼年孤苦,没有享受过长辈的疼爱宠溺。
他是武家血脉,此生荣辱全寄托在武皇后身上,除了效忠武皇后以外,无路可走。
裴英娘是天家养女,必须想方设法获得圣人和姑母的喜爱,一旦遭到圣人的厌弃,除了一个圣人养女的虚名以外,她什么都捞不着。
他们处境相似,本该结成同盟,互为犄角。
刚回到长安的时候,武承嗣曾试着向裴英娘示好,甚至愿意等她长大,将她纳为武家妇。可裴英娘从头至尾,从没有理会过他主动释放的善意!
如果她只是蠢到看不清形势也就罢了,但武承嗣看得出来,裴英娘分明对朝堂上的局势洞若观火!
她可以为一个不相干的薛绍忙前忙后,可以为一个低贱的家奴送出大笔钱帛打点关系,甚至连算计过她的王浮和王洵两兄弟,因为和她的继母沾亲带故,后来也受到她的暗中照拂——王洵获释后,立刻得到圣人的接见,如今在鸿胪寺任职。
圣人久居深宫修养,怎么会忽然宣召王洵?必然是裴英娘对圣人说了什么。
却独独只对他武承嗣不假辞色。
武承嗣眼底黑沉,莫非裴英娘也和常乐大长公主一样,瞧不起他是寒门出身?
也是,她乃裴家女,出自名门望族,外祖父褚遂良不仅曾高居宰相之位,还是名满天下的书法家。
而武家祖辈曾走街串巷卖豆腐,根基浅薄,侥幸靠大父的高瞻远瞩跻身功臣之流,仍然得不到世家的尊重,被望族斥之为下贱寒门。大父死后,武家早就没落,只因为出了一个武皇后,才能重新崛起。
武承嗣手上微微用劲,把裴英娘攥得更紧。
越得不到的东西,他越不会轻易罢手。
眼看离新郎、新妇一行人越来越远,而武承嗣始终不肯松手,裴英娘急中生智,想起刚才郑六娘痛哭的样子,扯开嗓子,眼泪哗哗往下淌。
和开口恳求武承嗣相比,她宁愿当众哭鼻子。
武承嗣刹那间竟然有些发愣,然后面色一僵,裴英娘不是很早熟稳重的么,怎么说哭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