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皮鹦鹉在分别前发出的不祥鸣叫,尽管令周雨感到一丝忧虑,最后却并未应验成真。飞机一帆风顺地抵达机场,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下飞机以后,周雨和罗彬瀚道了别,准备回自己的公寓安顿。罗彬瀚似乎仍不放心,提议他去自己的公寓同住。
周雨摇头拒绝。靳妤打电话叫来罗彬瀚并非他的本意,他其实希望自己的友人能尽可能不牵涉进来。
“我的公寓里还有一些文件,想整理一下。”
他以这个理由同罗彬瀚分开,目送对方登上地铁。当他转去街道上打车时,空中开始飘下纤细的雨丝。
周雨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乌云密布,在城市繁灯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黑暗。远方蜿蜒而去的街灯如一条发光的长蛇。
除了出去读书的数年外,他一直居住的梨海市竟然变得有些陌生。群厦耸立,灯火幽离,仿佛笼罩在朦胧黑雾当中。他突然有点迷惑起来,弄不清自己是梦是醒。为何这里看起来酷似米根竹呢?
他在雨势变大前招来了一辆出租。坐到副驾驶位后,司机询问他要去哪里。他本应报出自己公寓的地址,却在片刻迟疑后说:“五月花路13号。”
五月花路位于城郊,那里是周妤的家。虽然交通有些不便,但环境幽美,景色宜人,适合艺术家居住。在五月花路的尽头有个很小的湖泊,周围种满柳树,一共是二十三株。大多数是周妤与她父亲一起栽种的。
每年周妤生日时,父女会在湖边栽下一棵树苗。最老的那株是周妤一岁时种下的,自然只能是她父亲独自完成。等她稍大一些后,就开始拿着小铁铲帮父亲掘土,或者用分量很轻的塑料喷壶浇水。后来高中的时候周雨也会来看他们种树,然而周妤从不让他帮手,这似乎是父女两人间专属的活动,一直到她父亲重病卧床为止。
周雨让司机把他送到湖畔。他冒着细雨走下车,来到湖边,抚摸着最高的那棵柳树。那些柔软纤长的枝条在风中轻舞,温柔地拂过他的脸,像在迎接远游归来的旅人。他想起周妤的发丝与长裙。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与靳妤的会面太匆忙、太胡乱,没来得及问这些柳树是否代表着什么约定。这是单纯的纪念吗?还是某种仪式呢?
在茫然片刻后,他松开手,朝道路尽头更深的地方走去。周妤的家是一桩西式别墅,优雅漂亮,但却远离道路。父女两个都不开车,因此也没有泊车的困扰,当周雨跟她一起回家的时候,总是在很远的公交站下车,走过整条五月花路,在湖泊边看一会儿柳树,然后再穿过长满野花与少量农田的旷地,才能远远望见陵丘边缘白色的小楼。
过去周雨来时,他总觉得那栋屋子白得很亮眼。尤其是春夏时分,它像一粒镶嵌在绿丝绒布上的珍珠般显眼。然而现在他却几乎找不到屋子的位置。雨夜又冷又暗,濡湿了整个原野的色彩。他没有看见珍珠的皎白,张望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到那墨绿中微微亮起的白灰斑点。看到那景象时他又开始怀疑了,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回到了梦中的米根竹,此地已至孤岛之城的边缘,再走出去便是一片虚空。
他还是继续往前走。野地曾有一条小径,铺满鹅卵石与白沙,好让行人避开野草和荆棘。但如今乏人维护,沙石似乎都被雨水冲走,他也没找到旧路,只能分开野草前进。当裤管被荆棘刺破时,他想起李理所讲的故事。那些不是真命天子的冒险家闯进公主沉睡的承包,然后在荆棘丛中痛苦而死。他不禁有点发冷,自己会是那唯一的真命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