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理微笑了。她扭头看了看窗外:“长远来说,那也不无可能。”
“你这是在开玩笑吗?”周雨狐疑地说。
李理没有回答。她的笑容在周雨眼中仿佛暗蕴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一道格外粗壮的闪电自夜空斜插地中,在周雨看来正好如弹道般贯穿李理的透露。塔的结构设计欠缺考量,当雷霆炸响时,室内非但不能阻隔,反而还产生了隆隆的回音,如一个暴怒的幽灵在塔内横冲直撞。
“我真希望这是玩笑。”她低声细语地说,“我们怎会来到这里呢?”
她的声音融化在雷霆的回响里。周雨又产生了某种即视感。站在窗口的李理,身后呼啸的雷霆和风雨,他觉得这些要素都分外熟悉。问题是他与李理相处得太短,又经历得太过离奇,这让他能够毫不费力地数出这些日子以来的每桩怪事。他当然知道此前自己从未和李理跑到雷雨中去。
“我们该往上走了。”最后李理如此说道。
于是他们继续着令周雨煎熬的攀登。他很盼望能得到一点帮助,但一个字也没有跟前面的李理提起,那是出于尚未打消的疑心。尽管如此,他心中的疑云却在缓慢消散,因为对方实在太像李理,且是一个活着的李理。他不太相信有人能扮演得如此得心应手,就算是他自己脑袋里的幻觉也不行。
塔的空间随高度而益发狭小,令人费解的是窗户却依然开得很大,与墙壁对比简直像一扇扇的小门,直接通往外头黑暗的虚空,冰雨从外面打进来,在地面上汇聚成微缩的溪流。周雨现在又有了新的怀疑:要么塔的前主人善于御空飞行,要么在他死后有人把原本的窗扇统统拆掉了。这里剩下的不过是一具骷髅,窗户是它空洞洞的眼眶。
他在这种不愉快的联想中绕开了有窗的位置。那不算很麻烦,因为他本来就只能贴着另一侧的栏杆走路。尤其令他不满的是,李理却非要走靠窗的一边。当她经过窗户甚至还把手伸过去,扶着窗台,探头朝外面看上一会儿,倒像在衡量着高度摔不摔得死人似的。
周雨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他尽管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真正的李理,但也不愿让一个精神病人突然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李理突然表现出任何尝试飞翔的意图,他会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拖回安全地带,然后用自己湿成破抹布的西服外套把对方五花大绑。
万幸李理没有给他提供这个机会。当他们登上顶楼时,两人都安然无恙,只有周雨的腿疼得要命。这最高处的房间小得可怜,大概仅容得下三四张双人床铺摆放,至于高度就更加难受了,连把手臂朝上伸直都做不到。
李理的兴致仍然很高。她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打转,探索每一寸角落。周雨靠着楼梯口的墙壁上:“这里不像是养鸽子的地方。”
“这里当然不是。”李理回答道,“鸽子窝在我们头顶上呢,先生。这里就是个坚果壳,专门给鸽子啄着玩。等它们终于变得聪明了,就会把果壳衔到空中扔下去,好啄里面摔出来的果仁。”
“鸽子有这么聪明吗?”
“它们被视作时神的使者,先生。太笨的东西没法干跑腿的活……言归正传,我现在就要把这壳敲碎了,请你往旁边让让吧。”
周雨疑惑地往墙边走了两步,李理伸出手臂,在某个位置用力往上推撞。隐藏巧妙的天窗一下打开了,如瀑的雨水沿着窗边泼落,把周雨刚才所站的位置浇成一片湿地。整个细小的空间很快也变成了浅水池子。
“这塔的设计师是个天才。”李理说。她用双手攀住窗沿,轻而易举地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