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循着她的目光看向书架。在长度不超过两米的三面书架上,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书籍、簿册和档案袋。最右侧的格架稍有不同,顶端塞了很多花里胡哨的方盒,周雨了解不多,但依稀辨认出那是桌游卡牌或电视光碟之类的东西。
虽然这些小孩玩具出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但周雨明白那并非李理想要他关注的重点。在最左边的架子塞满了各种医学相关的书籍,还有一个微缩版的人体解剖模型,中间上部则是杂志与报刊,堆得稍微有些乱,最底部的纸页已经发黄。周雨以他日益敏锐的夜视能力瞥了一眼,只看到某页上写的是篇足球新闻。
这些都无足轻重。真正引人瞩目的是放置在书架下部的,书嵴上印着种种古怪字眼的材料,譬如《诺徳之书》、《卡巴拉符号学》、《神秘学指津》等等,粗略望去,多少都是与神鬼、通灵有关的内容。这些书不像左侧的专业籍本,堆放得极其凌乱,比上面的报刊杂志还要糟糕。当周雨伸手抽出其中的一本时,自柜子内侧翻落下来一个画着各种符号的板子。
“通灵板,”李理说,“看来他近来沉迷神秘学。”
周雨多少有点反感地扶起木板,将它放回原位,然后皱着眉看向手里的书。那书的名字时《与亡者交流的一百种方法》。封面极尽噱头地画着骷髅头与血字,反面则有各种各样周雨听都没听说过的名人。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怪事后,这种耸人听闻的东西仍然让他觉得不喜,特别是他发现书本身很新,二纸质却很差,很像是盗版印刷的成品。打开看了两眼后,他索然无味地关上了。
“他买这种书干什么?”
“他试图和超自然力交流并获取信息,就和我之前在那酒店里做的一样。”李理答道。
她的话提醒了周雨。没错,“通灵”是确然存在的,至少在这座城市里存在,因而他无法用常态去考虑问题。他又稍微看了一眼手中的书,问道:“他有可能做到吗?”
“不。”李理毫不停顿地回答。
这答案稍微有些超出周雨的预料。那不是“我不知道”或者“不无可能”,而是明确无误的否定。他侧目望了眼对方说:“像你那样梦见也不行吗?”
“我梦见的是信息,而非亡者。”李理说,“即便如此,我的回答仍然是不。姜开颜先生无法做到和我相同的事情。这不在于方法,而在于我们的角色。”
“……角色?”
“我是一个‘领主’,用这里普遍的说法。理论上星纶所在的区域是我的属地,然而我也注意到,我对区域的影响力和其他‘领主’相比显得无足轻重。我无法改变街道的命名、走向,无法影响空间结构与人群心理。尽管并非所有的‘领主’都如红森区那样随心所欲,但我的权力之有限也仅此一例。据我推测,这是某种惩罚机制。‘城市’知道我作弊了,因而它夺走我的一部分原有权限,以此来平衡游戏规则。”
“……你所说的作弊是什么意思?”
李理没有回答。她隔了一会儿才说:“我有一项其他人不具备的优势,先生,这是在我来到这座城市以前获取的。那使我得以明白自己的任务是什么。然而,令我疑惑的一点在于,为何这座城市要对我加以阻挠?我本认为自己是与它利益一致的……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因此也很难向你解释。若你日后闲暇,我诚挚地建议你多去新月路那里走走,也许你能掌握点新的东西。”
周雨仍然疑惑地望着她。他确实记得李理提过“周妤是新月路那一带的领主”之类的话题,但老实说,他对此没有实感。除了和张沐牧的初遇以外,那里对他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给街道改名也好,像奥斯尔那样把建筑随意地变化成迷宫也好,他连想象自己有那种能力的兴趣都没有。
然而李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似乎知道得很多,但总不肯明白地吐露,周雨已逐渐习惯了这点。虽然对此略有微词,但他还算是有几分耐心,足以再按捺一段时日,至少是等到李理的怪病解决以后。
“既然他不能像你一样知道秦林郁死前的事情,那么这些书都是白费了吧?没什么检查的价值。”
“我不认为他是想通灵秦林郁。”李理答非所问地说,“倘若他开始追查整件事,他的入手点在哪儿呢?那显然应当是他的病人韦佺民。他也许听说了韦佺民是如何自愿饮下滚水,因而认为此事牵涉到超自然力——尽管这似乎不太符合一个医学工作者的思维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