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先生。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噩梦。僵尸、幽灵、被野兽或凶杀犯追逐,甚至还有我妹妹坠楼时的场面。这些梦境都不能使我尖叫,唯独那焚烧星辰的月亮……它几乎颠覆了我对自己胆量的认知。可当我醒来后仔细回想,又会忍不住纳闷:这么一个梦究竟有何可怕呢?诚然有一堆巨大的星体正高速向我坠落,但通常而言,那绝不会比尸体死而复生更可怕。不,那梦境令我害怕的绝不是群星陨落的部分,而是更早以前——是那燃起的月亮剥夺了我的理性。可是当我醒来以后,那恐惧就烟消云散了,我有一种全新的感觉。”
“觉得莫名其妙吗?”
“不,那只是很轻微的一部分,先生……我觉得那群星焚烧的景象美丽非凡。”
周雨睁开眼睛望向她。李理的表情平静而清醒,但刚才短暂又痛苦的睡眠并未恢复她太多的精力。她的脸色看起来仍然憔悴,嘴唇发干而微微开裂,眼底的乌青则像浓得像墨汁绘成。她已疲乏到了使人忽略其容貌美丑的程度。
唯独她的眼睛依旧很亮。那是一种周雨说不出来的神采。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深渊底部隐蕴的一团幽火。在午夜梢头俯瞰田野的猫头鹰,在洞穴深处吐信打探的眼镜蛇,她的目光在昏暗中透露出这种旺盛的行动力。
接触到那样的目光,才令周雨强烈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在干瘦憔悴的女性皮囊下,斯文迂腐的言辞下,这是个打爆了摩天头颅的狙击手,这是个策划了自己假死的阴谋家。
这是被陈伟警告说不可完全信赖的,与奥斯尔性质相近的“领主”。
“……那也不过是梦境而已。”
为了平复心中异样的感觉,他以冷静的口吻如此说道。
“本来就不是真实的东西,感觉害怕或被吸引都无所谓。”
“我无法赞同,周雨先生。我始终认为那是某种危险的预兆。若是人类对野兽只知欣赏其美,却毫无恐惧之心,我们将在原始时代便宣告灭亡。”
“就算你这么说,养老虎的有钱人也不少吧?甚至连蛇和蝎子都会被当成宠物养,连杀人犯都会有崇拜者。虽然这谈不上是好事,但被危险事物吸引也是一种人之常情。与其去扼杀这种感觉,学会战胜它才是可行的。”
几乎没怎么经过思考,周雨就一口气将这番话说了出来。他自己也有点意外地怔住了。那表情似乎逗乐了李理,她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双眼睛里幽邃的神采随之隐逝。
“我可以理解你对危险的偏好,周雨先生。”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输入起什么,“鉴于你所交往的女朋友类型,我毫不怀疑你是那种带头冲向火车的人。即便说你有自杀倾向也不为过。”
“……我可没有打算从什么地方跳下去。”
“而那在追逐刺激的诸多选择中不过是最单调直白的一种。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我们要去追逐一种疾病,一个诅咒,那胜过在这里仰望星空。”
带着某种自得的笑容,她将手机屏幕上的地图展示给周雨。
“请看,我已找到那家花店了。而正如老话所说:棘手的尖刺常护着娇艳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