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了李理的讲述,周雨却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很熟悉周妤,因此或多或少也熟悉艺术家。在他看来,和周妤气质相似的人如果没有一点奇怪的创作,那才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无意识地盯着夜空,回忆起周妤以往的画作。很难说周妤有什么固定的喜好或最擅长的题材,他只知道周妤非常不喜欢风景画,除此以外呢?比较多的是神怪题材,但小幅的静物画和动物画也有。周妤似乎偏爱那种文静的动物,比如绵羊、梅花鹿、白鹤等等,最常见的猫和狗却几乎没有画过。
当然,她还画过蝴蝶。那是她唯一画过的昆虫种类,但却不是单纯的昆虫。她所画的“蝶”有着绚烂的羽翼与长长的触须,躯干和头部却是人。有时是妖精一样美丽的女人,有时则是鸡皮鹤发的老头。如果前者是参照了童话故事里的花精灵,那么后者也只能相信陈伟的说法,是在描绘“庄周梦蝶”的典故。
想起这些,他有一种淡淡的茫然感。李理梦中的事情是真实的吗?或者说,此刻身处于这座诡城的他们,难道就能保证自己是真实的吗?
在毫无意义的出神过后,他将视线转向怀中的剑,不再去关注窗外幽邃的夜空。
“这么说来,李理,你经常梦到那幅画里的场景吗?”
“大体类似,但细处有所不同。”
与他不同,李理仍然仰头凝望着夜空。她的表情在伤痛中仿佛暗藏某种痴迷。
“起初我会梦到那个童话。渔船,星星,还有鱼钩和线。奇怪的是,在我梦中的并不是三兄弟,而是女孩更多——有时是三姐妹,有时则是一个哥哥与两个妹妹,这或许和我自身的经历有关。不管怎样,这一段不会持续很久,当月亮升起时,渔船随即消隐。所有悬系的丝线都融入月光当中,所有的星星都被牵系在月球上……你似乎对这一段有所疑问,周雨先生。”
周雨后知后觉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我没有问题。”他摇头说,“只是……听起来有一点耳熟。”
“关于渔夫与月亮的故事,我是从一本现代童话合集中获得。那是一本十年前出版的彩绘书,出版量很少。我也曾试着去查询作者,遗憾的是当时的出版社已被并购重组,以往投稿人的信息也随之丢失。尽管如此,这个故事依然可能以别的形式流传在外,或许你曾有幸听作者本人讲述过它。”
“不是的……我对这个故事没有印象。只是你刚才所讲的内容……月亮和丝线……”
周雨低着头轻声说。他感到怀里的“复仇”正在渐渐冷却。胸膛中传来蝶翼翻舞时的簌簌细声。
那体内搅动的感觉,竟然让他的双眼也感到干涩。
“——大概是以前见过类似风格的画吧。”
最后他闭上眼睛,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只是一点既视感,你不必在意。请继续说下去吧,在看到丝线融入月亮以后呢?把星星全都吊起来了吗?”
他说出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假设。
“它们都已在空中了,先生。星星比月亮离我们更远,很难说谁吊起了谁。但在那之后,我看见月亮的光华如潮水汹涌,它冷如白雪,而又灼亮胜火。月色一点点浸透丝线,把它们烧得发白发灰,一路蔓延到星星上。转眼间所有的星星都开始焚烧,它们像是刚从印象派画作离剥出来似的,扭曲而又绚烂。那焚烧的群星牵连着月亮向我坠落,我总是在那时候尖叫着醒来。”
李理对着窗外偏了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