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庄华笃定地说,“你的从容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二少,请你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小棠当年失踪,我真的痛不欲生,我只陪伴了他几个月的时间,他哇哇大哭的样子,对我来说,好像还在昨天一样,这二十多年,我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他,更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想要一个补偿他的机会,二少,你成全了我吧。”
“不是我不想成全你。”白落言不再直视庄华,他低头看着狗蛋,悠悠地说:“是我不能替小棠做决定,他那个性子,如果见到了你,不知道还要怎么气着自己,我太心疼他了,我舍不得他再流泪,更不想把他逼走。”
“二少……”
“迟来的补偿,本就是没有意义的。”白落言继续说,“你见到他,想怎么做?让他回家,让他改姓庄?从此留在你身边当你的乖巧儿子,让你能少点愧疚,好安心过完下半辈子?那不过是你的妄想,你和我一样,早就在小棠心中判了死刑,我太了解他了,他不会原谅我,就如他同样不会原谅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庄华愣了片刻,他心中涌上一片酸楚,缓缓地垂下了头,他肩膀耸动,忽地哽咽了,“就算徒劳,我也要去做,原不原谅我不在乎,我只希望看到我的孩子好好地活着,补偿就算毫无意义,我也不能对自己的儿子视而不见,以为他不存在,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许现在接受不了,不代表以后也接受不了,有些痛,总要撕开了,才有愈合的机会,二少,你也是在乎小棠的,小棠从小没有真正的家庭,他怎么可能不渴望呢,你让我见他一面,哪怕他打我骂我,我也要让他知道,在这个世上,他还有亲人是可以依靠的,只要他愿意,庄家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我只要让他知道这一点就好。”
深冬的下午照进了一缕微弱的阳光,狗蛋犯了懒,张着嘴在白落言怀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庄华今年四十多岁,身着正装,依然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仔细一看,他的眉眼,轮廓,确实有着庄舒羽和方棠的影子,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哪怕在他身上再多来几出风流韵事也实属正常,白落言曾经也是这样的人,他忽然间意识到,他压根儿没有权利对方棠的生父冷嘲热讽,也没有权利阻止他们相见,他和庄华分别给方棠带来的伤害,很难说得清谁更大一点,而他最难辞其咎的地方,在于庄华起码不知道方棠是他的小孩,而他,却是故意隐瞒了这一切。
小棠说得没错,他并非后天造就的卑劣,他的冷情和残忍,真正是与生俱来,不能怪任何人。
他所谓的惩罚,其实,不过也是一种自私,他仍然在为方棠做着决定,仍然以为,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方棠好,这和他从前对方棠所做的,根本就没有区别。
就算是示弱,求爱,他也带着某种目的,他的痛苦,绝望,源自爱而不得,方棠不原谅他,他就自暴自弃,甚至把悲伤肆意迁怒,这样,他并没有改变,他不过还是从前的那个白落言,没有心,没有情,凡事只知道满足自己,自己开心快乐就好。
他眼前蓦地浮现了那日告白,方棠揍他时的模样,他的嘶吼,他的眼泪,一滴滴都落到了他的心上,和他相识以来,他似乎总在哭,像有流不尽的泪。
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不再哭了。
什么时候,才能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幸福。
他只想给他幸福。
白落言看向庄华的时候,脸上已经敛好了情绪,他平声说:“你先回去吧,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通知你的,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的这位小儿子,利牙利齿,比猫还可怕,小心被挠了一身伤,还得笑嘻嘻地去讨好他。”
庄华闻言,险些喜极而泣。
他感激地说:“没关系,让他尽情地挠我,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心愿了,就是被他狠狠地挠两下!”
庄华走后,白落言回到房间,他把狗蛋放下,狗蛋喵呜一声,跑去吃香喷喷的罐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