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言前几天来过一次,喝了顿酒啥也没说就走了,钟意秋觉得他像是心里有话但没说出口,猜不到是什么。
肖鸣夜炖了一锅骨头汤,再把各种菜加在汤里,用大砂锅装了放在煤炉上边煮边吃,暖和又热烈。张国言的样子看着就是想喝酒,肖鸣夜又加了炸小鱼、花生米和兰花豆做下酒菜。
张国言一直低头喝闷酒不说话,义叔和肖鸣夜安静的陪他,钟意秋总感觉他对自己还是有点别扭,也不主动往上凑,一个人默默的捞锅子里的酥肉吃。三个人举了几次杯就把一瓶白酒喝完了,义叔站起来说屋里还有一桶高粱酒,一直没舍得喝,现在喝了刚好。
他起身走到屋后翻找,钟意秋提醒他酒都放在杂物室,义叔像喝多了似的笑着说忘记了,又出门去杂物室。张国言有点喝晕了,脸色黑红暗紫,他是标准的国字脸,眼大嘴阔,当他脸上没有抑郁苦闷的表情时,和电视里演的正派英雄人物一模一样。钟意秋想,他年轻时肯定很招长辈和女孩子喜欢,然而现在的他,却连个愿意说话的人都没有。
“酒来了——”义叔进屋拍拍身上的雪,先把酒打开把酒杯倒满,张国言端起来就要喝,义叔按住他的手说:“先别喝。”
说完他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张国言手里,“过年了,给孩子添件新衣服。”
钟意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张国言上次来欲言又止,这次来又只是喝闷酒不说话,原来是为了借钱......
“哥......”张国言一直低着头,钟意秋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声音哽咽想着不会是哭了吧?接着就见他面前的桌面滴答滴答......泪水洇湿木头。
“啥也不用说了,喝酒。”义叔劝他。
张国言抬起脸看他,钟意秋心里震动又难受,他以前见过成年男人哭,余博山的哭是绝望的咆哮,是被无能为力强迫出来的歇斯底里,张国言的哭是隐忍的发泄,是被逼到边缘的崩溃。
“哥,我今天必须说.....”他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端起酒杯喝了,鼻音浓重的说:“我上次来就想找你借钱,但我开不了口,你治腿今年花了不少钱,而且我这个情况借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但是哥我跟你保证,这钱我一定还!”
“你是啥人我清楚,我也相信你,所以你不用说这些,先好好过年。”
张国言又哭了,痛苦的捶着胸膛含混的说:“你不知道!哥你不知道——我不是人啊!我上次来找你的前一天,小闺女就让人抱走了......”
钟意秋正用筷子给肖鸣夜捞粉条吃,粉条又滑又长,筷子高高的举起下面的都还没出锅,他颤颤巍巍的往碗里装,听了这话心一抖跐溜——全都掉锅里了,只剩两根筷子在空中。
“是丢了吗?”他张嘴急问。
肖鸣夜在旁边捏了一下他大腿,不让他说话,又怕捏疼了轻轻揉了揉。
“你咋也......”义叔皱眉急道,但是想了想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至于把孩子送人,只能又把话咽回去。
“我没办法啊!”张国言想到没见过几面的小女儿,涕泪横流道:“跟着我她要饿死,还不如去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