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就像有只手揪住了心,把一副冷硬心肠揉成了皱巴巴的帕子,色空垂眼不说话,赵冰蛾又忍不住道:“看起来倒是前途无量,可你还不到而立的年华,大千世界姹紫嫣红还没看遍,怎么就死了心眼要做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佛门之地,何施主慎言。”色空低声道,合掌轻颂佛号。
赵冰蛾听到“阿弥陀佛”就头疼,可又舍不得对他发脾气,只好故作洒脱道:“我走了这么久,刚回来便要被你责成闷嘴葫芦,早知道就留在太上宫,好歹能跟人打两架。”
色空抬起头,有些疑惑:“太上宫门规所示,不得滋事好斗。”
赵冰蛾大笑:“太上宫的弟子跟你一样顶没意思,不过近日来了个有趣的女人,脾气爽利,刀更痛快,可惜我与她都来去匆匆,只有一战点到即止。”
色空在心里转了转:“是端清道长那位顾姓友人?”
赵冰蛾对“友人”两字撇了撇嘴,她心思机巧眼光毒辣,自然比这些读经都读傻了的出家人敏锐,更何苦那叫“顾欺芳”的女子从头到尾都没从执卷翻阅的端清身上挪开眼。
本以为她是跟自己一般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想到战至兴起失了方寸的时候,端清跟端涯同时出手,一人握住她的刀,另一人却拨开顾欺芳的手挡在了她面前。
赵冰蛾心里猝然涌上了难以抑制的嫉妒和不甘。
同是恋慕红尘方外之人,为何顾欺芳能使高山之雪化冰动心,她却只能缘木求鱼?
“和尚,这一番去古阳城,倒是让我好生开了眼界。”赵冰蛾盯着色空,轻声细语,“无双派冯若谷少侠赠我桃枝,欲与我慕艾结好,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色空道:“阿弥陀佛,随心随缘。”
“我不喜欢他。”赵冰蛾走到他面前,“和尚,我有喜欢的人了。”
四百六十七天,她有三百日都在色空和端涯左右打转,一僧一道,后者宽厚温和更胜父兄,前者平淡无奇却能让她恍觉岁月静好。
赵冰蛾认识色空之前,一直觉得如自己这般骄矜的女人就该鲜衣怒马刀口舔血,认识他之后才在似水光阴里慢慢生出落叶归根般的宁静。
此心安处是吾乡(注2),她安了心就像飘萍扎了根,想就这样生根发芽,于平凡厚土中长出参天大树,自此风雨与共,两心安稳。
她紧紧盯着色空,年轻僧人默然片刻,忽而抬手拿起铜磬,再度闭眼轻敲木鱼,念着刚才没诵完的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
念到此处,忽然听到背后发出一声巨响,禅房的门被大力合上又反震回来,灯光摇曳却只投出了一人盘膝端坐的影子。
铜磬一顿,继而又敲在木鱼上,僧人缓缓睁开眼,喃喃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