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间的默契自不必多说,楚襄见了纪桐这副张狂忤逆的样子,心里已经有数,薄唇微张,吐出倨傲且笃定的四个字:“纪卿惧矣。”
纪桐神色一滞,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瞬息之间就平静下来了。
“陛下,臣问心无愧,如何会……”
话未说完,衙役毫无征兆地从另一头带了个人上来,身穿麻色囚衣,头戴棉布儒冠,看起来还算整洁,整个人却透着一股颓丧之气,行动时,双腿间的镣铐就这么一路拖了过来,发出刺耳的噪音。
纪桐看清他的面孔之后陡然往后退了几步,双目暴睁,犹如见鬼。
“你……你……”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宋正鸿发出一连串低哑的笑声,就像是把沙子和碎石搅在一起不停地碾磨,常人听起来都格外难受,对于纪桐而言更是巨大的冲击。
“纪桐,你没想到吧,我还活得好好的……”
他一字一句地缓慢说完,忽然身形暴起扑了过来,死死地掐住了纪桐的脖子。
“我在牢里一个字都没说,你却派人来杀我灭口,拜你所赐,现在整个宋家都要给你陪葬了!奸贼,你不得好死!”
衙役都没想到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爆发起来会如此凶恶,连忙冲上来将他架开了,一阵混乱之后纪桐跪在了地上,捂着喉咙使劲咳嗽,几近窒息,外边的百姓见到这狼狈扭打的一幕,再加上宋正鸿话里透露的信息,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一直没有审问宋正鸿竟是因为这个!
就在此时,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纪桐也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一场演给宋正鸿看的戏。
在旁人眼里,宋正鸿或许只是个卖女求荣贪图富贵的人,可他们都忘了,他也是在朝堂混迹了几十年的老臣子,区区刑审又怎么可能从他嘴巴里撬出只言片语?
为了攻下他这座堡垒,裴昭想必花了许多工夫,甚至故意放了刺客进来让他看清同伙的居心,谁知他依然不动摇,亦或者是不敢动摇,因为他知道宋家上下都掌控在别人的手中,可惜几位子侄都被判了刑,女儿们的夫婿也相继被拉下马来,树大根深的宋家眼看着慢慢地凋零了,他的希望就只剩下宋玉娇一个。
然而,秋月在堂上的一番话彻底击溃了宋正鸿,他那时才知道,原来纪桐是真的想要将他处之而后快,对伺候了他这么久的宋玉娇更是没有一丁点儿怜惜之心,居然在她产后虚弱时痛下杀手,就在那一瞬间,宋正鸿的心理防线全部崩塌。
怪不得他们迟迟不开堂,原来在等他这份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