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公开审讯之后裴昭就没有去过天牢了,似乎已经放弃了让纪桐自行认罪的想法,再见到他时已经到了提审他的日子了。
这桩震惊世人的大案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天还没亮,刑部那道象征着公正和严谨的玄铁门前就围满了前来观审的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犹如蜂鸣,一直萦绕在耳边,相比之下,隔着几层石墙的牢房里就安静多了。
裴昭站在一步之外,透过疏密有致的圆木栏杆朝里面看去,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正立在背阴处,衣装整齐,稳如泰山,只是身形有些佝偻,白发被窗口漏下的微光染亮了一片,犹如青山雪顶,巍然生风,与这牢笼里的阴郁景象完全不相称。
这种境地下尚且如此,行走在朝前幕后之时,又有谁能看清他身上披着的狼皮?
裴昭如此想着,前面的人却冷不丁地转过了身体,逆光之下,那双浑浊的眼球依然闪烁着幽光,每一寸每一厘都饱含精明与算计,仿佛只要一个不慎就能攫取你的弱点,然后将你拖入无底深渊。
审判在即,他竟然还能维持这种状态,怪不得能在朝中潜伏十年,不过万事有因即有果,他既然做出了那等惨无人道之事,今天就绝不会容他逃脱制裁。
“来人,开门,解镣铐。”
裴昭一声令下,守卫立刻上前执行了任务,窸窣几声过后,纪桐一身利落地站到了他面前,嗤笑道:“看不出来,裴大人不懂得爱幼却懂得敬老。”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他的讽刺之意,裴昭也不例外,神色却依旧疏淡如水,没有半点波动。
“我做事一向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办,纪大人实在不必如此,不过之前那件事我倒是想说两句。”裴昭顿了顿,下颌微微一扬,甚是不经意地说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虽然并非无私之人,却也不像大人这般丧心病狂,更不会将一个刚过百日的孩子送入虎口。”
他没把孩子交给正室?
纪桐眼底亮起一抹微光,像是怀着希望的星星之火,可几秒过后又突然熄灭,浓云厚雾席卷而来,充满了幽暗与诡谲。
不对,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他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的弱点!
前一秒将将才放松戒备,瞬间又隐入了屏障之后,裴昭对他这种谨慎又多疑的性格已经不意外了,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你没猜错,这出戏本来也不是演给你看的。”
不是他?那还有谁?
纪桐目光阴沉地盯着裴昭,不问话也不答话,在保持压迫力的同时又没有耗费精神去与他玩文字游戏,看起来十分高明,却始终无法断定裴昭那张淡定至极的面孔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不知不觉,思绪已经跟着他走了。
“纪大人,不得不说,你选择的策略由始至终都是正确的。”裴昭扫了扫袖子,将那股浓重的霉味驱散了一些,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在宋正鸿入狱之时弃车保帅是对的,在冬雪暴露以后灭了宋玉娇的口也是对的,可你却算漏了一点,有时候,你的同伙未必会在生死关头出卖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