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姑娘们在学校呢。对着空荡荡的堂屋,卢四爷忍不住掉泪:这六位乃是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尖儿,回去没法子交代。乡关迢迢音书难寄……卢四爷心中一动。横竖长安也不知道忠顺王府的事儿。拔腿跑到书房,摊开文房四宝亲自研墨,脑中琢磨着:写信回去说三妹妹把六个人都要走了,家里也没法子跟她求证。再说这话也没错,不就是她把人都要走了?
半个时辰后书信先到卢慧安手里。僵着脸看了半日,卢大掌柜扶额长叹:本以为家里能挑个拿得出手的子弟,竟弄了出断章取义、得过且过?乃命别管,让他混吃等死。谁知次日卢四爷往卢家门房塞了封信,想拜田敬庵为师。卢慧安气得头顶生无名火,吩咐不许告诉她父亲,派个助理前往给四爷传了几句话。
助理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少夫人不会帮找她麻烦的人,但也不会妨碍。四爷想拜师只管自己去。若被少夫人发觉狐假虎威、借王府的招牌,就别怪她下手狠厉。”
卢四爷一愣:“我何尝找四妹妹麻烦了?”
“给瑛小爷送女人这事儿虽说是痴人说梦,因四爷起过此念头,少夫人已厌恶了你。”
卢四爷懵然半晌失声喊道:“这是族里的意思。”
“故此她也不会再帮族里。”
“她早先也没帮过!”
“贵府把官场升迁想得太简单,以为她说句话就能成的?少夫人原本有规划,还列了张表格。”助理从怀内将东西取出——其实这是卢老太爷列给卢学政的。卢慧安临时喊人依着资历、师门等填成表格,再依照升官的难易程度重新排序誊抄。“从七月开始,这上头的人我们少夫人已半个不认得。”
卢四爷一看,居然是长安卢氏全部为官名录。揣摩四妹妹的意思,呆若木鸡,随即胸口揪心般疼起来。
“虽说少了少夫人,还有六位姑娘呢。再等个十几年,说不定她们能有助于家族也未可知。吃一堑长一智,还望贵府从今往后少做些卖女求荣的白日梦。”助理脚不沾地的走了。
下午,卢四爷又给长安去了封信。信中附上了那份单子,说三妹妹派人给我送来这个。前因后果半个字没提,反倒问家里要些银子。为了哄族妹替自己圆谎,言语诱导她们误以为卢慧安有心替族人谋官。卢慧安给气笑了,再次撂开不管。
倒是晴雯不辞辛苦跑了一趟女学,将表格的事告诉了位卢姑娘,自然没提上司偷看书信。这位心下明白,分别给上海、扬州的小姐妹和自家父亲去信,隔两天才拉金陵的另两位姐妹到屋中讲述。明摆着欺上瞒下谋私利,卢四姑娘脸都黑了,连声说“不可让旁人知道”。这位满面无辜道:“我已经告诉那三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们也不见得会写信回去。”
卢四姑娘苦笑。四哥哥算是被她们捏了把柄在手。今后这宅子里头,他已没法子说了算。
卢四爷气得一宿没睡。又担心族妹写信回去、和自己前后脚送到,被当场拆台。好容易捱到天明想跟四姑娘商议,四姑娘居然要赶着上学、让他等自己晚上回来!卢四爷又羞又怒,在屋中院内转来转去毫无头绪,拿起脚出了门。
他本是信马由缰,不留神抬头一看,又跑到忠顺王府来了。长叹一声、拨转马头。来到街口,正看见两拨人脸对脸坐在马上,气氛好不尴尬。为首的两位爷们却都是极俊美的容貌。卢四爷好奇,便在旁边围观了会子。二人同时微笑,相对拱手,同时拍马朝路口那户人家的大门跑去。卢四爷远远一望,看见“薛府”两个大字,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便是不明法师家中,自己见过两面的那和尚保不齐是他。观两位爷们的气度,像是贵人。踌躇片刻,卢四爷跟在两拨人后头往薛家而来。
门子询问客人们贵姓。他俩一位姓夏、一位姓庆。听说卢四爷的姓氏,夏庆两位都瞧了他好几眼。
三个人同时等在外书房。不明和尚长诵一声“阿弥陀佛”,进门登时呆了。司徒暄、庆王世子和卢四爷。“我说,您三位风马牛不相及,是怎么凑合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