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长叹,幽然念到:“绝无尘处敞云扉,因病翻能久息机。求仲傥来堪破闷,少文孤往辄忘归。幽禽过午啄花片,老树经春换藓衣。长物那关身死后,古来名士谢宏微。”转身便走。长随待要去追,谁知此人腿脚极快,转眼没入人群寻不着了。长随已顾不得他二爷,急奔回府。
范大爷素来没兴趣逛什么花灯,这会子正在花园听曲儿赏月。闻听长随所言,眉头紧锁。他琢磨着,那男人所言若是真的,大抵梅家老爷子在朋友家见了个可爱孩童、想收做孙女婿。因彼时他自己压根没有孙女,儿子又不在京城,便没跟家里人提起;真有了孙女再说不迟。不曾想自己忒短寿。这桩婚事,梅家全然不知情。男人念的诗,长随虽鹦鹉学舌的学了几句,并不成章。范大爷随手写了下来,让送到二爷院中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范二爷气呼呼回来。原来他半道上跟二奶奶吵架,一怒之下不逛了。二奶奶自己领着几个丫鬟婆子没事人般逛她自己的。及看了案头笺子,范二爷道:“这谁听了一耳朵混写的?”长随探问二爷可认得,他道,“看着像是梅氏祖父的旧作。”说着提笔写出原诗。长随不认得字,也不敢多言。趁二爷倒在罗汉床上假寐,忙捧给大爷去。范大爷命清客先生念出来,长随连连点头:“就是这个!”范大爷叹气,已没了兴致听歌看舞。
次日,范大爷给父母请安,将昨晚长随遇见的两件事回上。公主驸马皆大惊。
依着昌文公主的意思,只要回那孩子。王二小姐性子骄傲,她和她姐姐都是无锡王家的禁忌、范家也不方便收,梅氏还有忠顺王府撑腰。薛蟠是个商贾。范大爷以为,薛家无非想在买卖上占点儿便宜。可若那孩子运道极好,保不齐薛家真不想把人交出来。他们若不交,范家竟没有法子。
一时范二爷也来了。公主问他自己的意思。范小二茫然:“意思?什么意思?你们还想那事儿呢?”
公主嗔道:“如何不想?那是你亲儿子、我亲孙子。”
范二爷摆手:“还想什么呀!不明和尚我比你们清楚。人家眼里,孩子断乎不能离开娘,不然会生出各色麻烦。女娃儿也才六岁还是五岁?除非王二肯带着两个小的进咱们家。可她又断乎不愿意做二房。她的身份太低,当不起咱们家奶奶。再说我又不是没媳妇儿。”
公主皱眉:“你媳妇呢?都这会子了没见她过来请安。”
“她昨晚在外头吃了点酒,还没醒呢。”
“砰!”公主重重拍案。“放肆!”
范二爷忙说:“是我使小性子、丢下她自己回来了。她心里气闷情有可原。”
昌文公主怒道:“把老二家的叫来!”
不多时梅氏带着宿醉过来,一副钗亸鬓松、春睡捧心的模样。公主头顶凭空升起三丈无名火,断喝“跪下”。范二爷在旁打躬作揖的求饶。他越帮腔公主越恼怒,数落梅氏越发狠厉。范二爷急了,也跪下道:“母亲饶命!她好容易答应再不管我的事。你若说得她反悔,我又得每日烦心。”
公主一听——“我说自打她从家庙回来,你二人忒般和睦。原来是这个缘故。”
范二爷范二奶奶互视一眼,都讪讪的。
偏这会子,外头溜进来个小厮,朝范大爷使眼色。范大爷出去,原是一位管事找。此人才刚得了个消息。容嫔的弟媳妇刘氏正琢磨着如何能与东瀛四皇子搭上边。东瀛那边的金矿数目和纯度,比原形预想的好数倍,简直是捡金子。四皇子已派了信使回国,不日即将抵京,想跟他老子讨价还价:我母亲您老只管留着,要不我大哥也迟两年再送来?不让您白养,我会进贡金子。